在被承天门把守的龙禁尉指挥同知苏定中拦住了自己和裴流谦的去路，庄休文就知道不妙。
两人刚才受皇帝重托，身负两道旨意，其中一道密旨可谓事关天下安危。
皇帝后来又召北静王，或许也是存了拖住北静王的心思。
本想先出了宫将密旨藏起来，再想办法交由长公主，可没想到却被龙禁尉拦在了承天门。
庄休文大怒：“大胆！你小小一个龙禁尉指挥同知竟敢阻拦当朝首辅和次辅，反了你不成？”
苏定中为难道：“阁老就别吓唬末将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两位阁老担待。末将奉忠勤王爷之命，把守宫禁，没王爷的命，谁也不能离开!”
庄，裴二人对望一眼，心中一沉，看来皇上，现在已经是先皇了，先皇的谋划很有必要。
只是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密旨送出，否则迟则生变。
水溶从仁寿宫出来，就直奔承天门。
皇帝临死还要跟他耍心眼，他不是什么古代士大夫，他对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他是从后世穿来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一家的天下，你想将大华交给一个稚子，还想让自己立下重誓。
那不是强人所难，那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他日广王世子长大，若是个有为君主，必然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毕竟没有一个有为之君能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若是个昏君，听信谗言和他对着干，那他早晚还是一死。
与其正反都是一个死，不如主动出击，改天换地！
李淼二人今晚一直在王爷身边，在乾清宫外二人就听见了皇上和王爷似乎因为什么争吵了几句，没过多久，就见王爷铁青着脸从乾清宫中出来了。
他俩自然不知原因，水溶生气的是皇帝临死还想拿一个免死金牌和恢复宗籍的‘皇叔祖’称号来套住自己。
一个免死金牌，只要不造反，何罪都可豁免，代代相传。
水溶不是三岁孩童，皇帝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就是想让他安心辅佐幼主。
可官家两个口，是不是造反还不是君主一句话，他可不想日后不明不白的死了，还被冠上一个乱臣贼死的骂名。
承天门，庄，裴二人进退两难之际，见北静王的贴身护卫从宫内走来。
李淼到了庄，裴二人近前，抱拳道：“王爷请两位阁老去兵部公廯一叙。”
庄休文道：“王爷若有事，等先皇停灵时，当着百官再说吧。眼下老夫还有要事，你快命龙禁尉速速放开宫禁，允许百官入宫。”
李淼面无表情道：“两位阁老就不要为难在下了，两位阁老若真想放开宫禁，就去兵部跟王爷当面说吧。”
裴流谦道：“庄老，且去看看王爷有何说辞。”
庄休文见裴流谦目光一凝，心知在这干耗着也不是事，叹了口气，便和李淼走了。
进了兵部公廯正堂，只见北静王坐在正中，目光沉稳坚定生机勃勃。
庄休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力不从心之感涌上心头。
李淼关上兵部公廯大门，正堂就只剩庄，裴二人和北静王。
水溶一伸手道：“二位阁老请坐。”
庄，裴二人坐在水溶左右两侧，庄休文开门见山道：“王爷封了宫禁是什么意思？”
水溶面色不变道：“御前三卫作乱，为免有漏网之鱼危害皇上和宫中各位娘娘，本王昨日就下令，暂时封了宫禁。”
庄，裴二人对北静王的避重就轻很不满意，可也没法质疑他的说辞。
裴流谦道：“王爷请我二人来此，到底为了何事？”
水溶道：“无事，皇上驾崩，本王想和两位阁老说几句心里话，说完就了。”
庄休文叹口气道：“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
水溶微微点头，过了半晌才道：“先皇意欲恢复本王宗籍，传位于广王世子两位肯定都知道了。先皇这么做既是为了补偿广王一脉，也是为了稳住本王。本王想问二位阁老两个问题。”
裴流谦道：“王爷请问。”
水溶继续道：“这大华天下是能拿来做补偿的吗？昔日宋太祖逐宰相赵普出朝堂，难道他不知这般做法会做大当时身为晋王的弟弟赵光义的势力？可他为什么依然如此，最后还传位于其弟赵光义？”
庄休文冷笑一声道：“王爷以为为何？”
水溶也不在意庄休文脸上的不屑，自顾自道：“因为宋太祖心怀天下，早已没有了私心，他看中的是天下万民，而不是自己这一家，所以才会传位于才干出色的宋太宗，有道是：国赖长君！”
裴流谦不像庄休文这般老顽固，而是在认真聆听北静王的话。
水溶又道：“再问二位阁老一个问题，二位都是有识之士，本王想请二位阁老来预测一下，若本王一心辅佐广王世子，本王这一族，日后能不能善终？”
庄休文脸色一变道：“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只要王爷忠心耿耿，王爷一族自可无事，除非王爷早就心怀不轨，有了不臣之心，否则何必杞人忧天。”
裴流谦却没说话，或者说没急着说话。
水溶大笑一声道：“看来裴阁老和庄老意见不一，庄老博闻强记，应该清楚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当时的太子据可有不轨之心？结果如何？以汉武帝之才，尚且轻信了谗言，连亲子也不信，庄老又何必自欺欺人？”
庄休文冷哼一声道：“王爷直接说想篡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水溶朗声大笑，声音穿堂过道：“篡位？本王本就是仁宗皇帝（曾经的太上皇）血脉，太妃亲子。若仁宗皇帝健在，你二位摸着良心说说，他老人家面对现在这样的乱象会传位给谁？”
庄休文站起身，朝着乾清宫方向一抱拳，恭声道：“王爷不必多说了，先皇已决意传位于广王世子，我等就该尊广王世子为君，此乃为人臣子之本分。若都像王爷这般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君臣之礼，岂不是为后世皇位传承埋下祸根？”
水溶心中轻叹，他从来对庄休文就不抱有任何希望，毕竟这老小子是礼部尚书上位，一直尊奉他那套‘礼’，只盲目的维护正统。
今天他这番话，只要裴流谦能听进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堂内一时间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裴流谦不像庄休文这般固执，相反他是户部尚书上位，本就心思灵活。
其实对于北静王他一直观感不错。
从扬州大案，北静王为国库弄回了一大笔银子，解决了户部的燃眉之急开始；再到打退蒙古犯京，保住了京师百姓安危；最后今日又从皇上那得知北静王的身世，他对这兄终弟及真倒不像庄休文这般抵触。
最后还是北静王打破了沉默道：“看来本王是说不通两位阁老了，既如此，皇上想必给两位阁老有旨意吧？”
庄休文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道：“不错，这是皇上交给老夫的传位旨意，吩咐老夫在百官停灵之时宣读，王爷可以看看。”
庄休文耍了一个小心思，想利用这道明旨麻痹北静王，可水溶对皇帝太了解了。
接过圣旨一看，皇帝传位于广王世子李俭，命他加上庄，裴三人辅政。庄休文掌管玉玺，遇不可决断之大事，需由三人之中两人同意方可用玺。
水溶心中好笑，照这个旨意，那相当于直接把他架空了，京师之中的三大营名义上还归他这个兵部尚书管辖，可要动三大营就得有兵部的谕令和圣旨。
庄，裴二人若不点头，他这个兵部尚书还不如三大营的统领。
水溶看完以后，合上圣旨道：“想必皇上还有旨意给您二位吧，何不一次拿出来，莫非您二位到现在还要藏着掖着？本王自幼在宫内长大，被仁宗皇帝亲自教养，这皇宫之内的伎俩本王什么不清楚？”
以皇帝多疑的性格，肯定不会没有后手，不过，也正因为他的多疑，才会被最亲近的儿子算计。
庄休文见瞒不过北静王，索性大方承认道：“王爷说的不错，但那道旨意却不是给王爷的，王爷就不必看了。”
水溶盯着庄休文道：“庄老，您还是拿出吧，本王看过之后，还有得商量。若让本王强取，到时大家都下不来台，事情也就无可挽回了。”
裴流谦也道：“庄老，拿出来吧，难道你认为凭你我二人，没有王爷允许，能将它带出宫去？”
庄休文气笑了，连道三声好！似乎是对裴流谦的态度转变的嘲笑。
不过也没再坚持，将另外一只袖子中的那道密旨拿了出来。
水溶打开一看，心中对皇帝仅存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原来这是一道留给牛继宗的旨意。
上面就两句话，第一句：若北静王与太妃勾结篡位，汝当以圣旨通告天下，号令各地将领起兵勤王。第二句：留水溶和太妃一命！
水溶心中感叹皇帝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恐怕他也算到若是圣旨出不了宫，让自己看见，有了第二句话，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愤恨。
可正因为如此，水溶心中对他更是厌恶。
当初水溶还奇怪，牛继宗为何能出任陕甘总督，当时他就怀疑过，是长公主和皇帝达成某种共识，牛继宗才能起复。
看来皇帝早有谋算，留了牛继宗这样一个棋子，可能他心中也希望牛继宗这颗棋子永远用不上。
因为一旦用上了，就说明朝局的发展方向已经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庄休文道：“现在王爷看也看了，王爷打算如何？毁了圣旨，将我二人灭口，王爷便可按自己的心意来行事，可王爷该如何堵住百官之口？”
水溶叹了口气道：“庄老不用拿话来试探本王，本王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庄老和裴老您二位都是三朝老臣了，功在社稷，本王不会拿你二人开刀。”
庄休文轻蔑一笑，不置可否。
水溶又道：“不过你千万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本王不想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点，就是惜才！您二位都是国家的栋梁，户部这些年若不是裴老一力操持，国家早就乱了套了。”
庄休文道：“王爷不必多说了，只说王爷打算如何？”
水溶道：“何必这么着急，庄老。这两道旨意本王暂时保管起来，当前的大事是皇上的丧礼，丧礼完了，本王答应你，会将这道密旨当着你的面，亲自交到镇国公府。至于广王世子继位一事，本王还得观察一番，看广王世子到底能不能担起这副担子。”
庄，裴二人疑惑不已，广王世子不到两岁，能看出来个屁，北静王这么说什么意思？还答应二人将密旨交给长公主，这不是自找麻烦。
可既然北静王都这么说了，他们也能接受，而且北静王也没必要骗他们，若真撕破了脸，那京师立刻就会大乱，这也不是二人希望看到的。
庄，裴二人于无声间眼神交换达成共识，庄休文点头道：“好，王爷承诺，老夫暂且相信王爷一回。”
水溶平静弟道：“放心，本王向来言出必行，从不失信于人。不过在国丧期间，若你二人胆敢透露两道旨意内容的一丝一毫，就是矫诏，矫诏什么罪名，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二人心中都清楚矫诏是要抄家灭族的，如今旨意不在手上，自然不会多言。
庄休文道：“王爷现在可以放开宫禁了吧？”
水溶点头道：“最后一件事。”
水溶朝外招呼了一声，李淼二人进来。
庄，裴二人心中疑惑，不知北静王将两名贴身侍卫喊进来做什么。
水溶面无表情盯着庄，裴二人道：“今日本王与您二位都是君子协定，所以未免节外生枝，恕本王得罪了。”
庄，裴二人还不知北静王要做什么，只听北静王嘴里冒出一个字：搜！
二人顿时大惊，都气愤不已，庄休文喝道：“且慢！”
李淼二人一顿，庄休文怒道：“王爷你别欺人太甚，老夫辅佐三朝，还从没有人敢搜老夫的身。若王爷再敢无礼，老夫就碰死在这兵部公廯，看王爷如何与天下交代。”
水溶也变了脸色，沉声道：“死了，都要搜！”
(http://www.94xsds.com/book/201381-23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