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下午申时,贾母正欲出门去往北静王府,京城已全部戒严了,各个坊间都是官兵巡逻,贾母愈发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个时辰,四十五下丧钟敲响,贾母顿时明白过来,太上皇驾崩了。
大华太祖皇帝定下的仪制,天子驾崩敲钟四十五下,暗含九五之数。这四十五下钟声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解答了贾母心中许多疑惑。
宁荣二府从祖上从龙开始就一直没站错过队伍,自贾母嫁给二代荣国公贾代善,荣国府依然圣眷不断。代善死后,太上皇感念代善之功,还开恩赏赐了一个工部主事的职位给次子贾政。
荣国府自然对太上皇感恩戴德,对太上皇所立的太子义忠亲王更是忠心耿耿,甚至将大丫头贾元春送进了宫,存的就是填补代善代化兄弟二人故去,贾家朝中无人的缺陷,以期望曲线救国走个后宫路线。哪成想最后被当今圣上截胡。贾母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如今太上皇一去,贾府立马失去了屏障,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谁也不清楚,毕竟贾府一直是义忠亲王的死忠粉,贾家最有实力的姻亲王子腾又放了外放,元春的处境也就不言而喻了。
贾母现在对北静王那十六个字已经完全懂了,北静王肯定也是看清了这点,才出言提醒,但又不能明说。贾母心烦意乱地回了荣庆堂,将贾家众人都叫了来。
宁荣二府的主子全部齐聚荣庆堂,各人脸上都有些惊惶之色,显然都明白四十五下丧钟意味着什么。
贾宝玉昨夜在大牢里初次体验了一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回来后又让老爹一通痛骂,如今贾政也在荣庆堂,贾宝玉便如受惊的鹌鹑一样,站在贾母身边不敢抬头看人。
贾母这会也没心思安慰宝玉,只将他拉到身边训诫道:“以后看你还敢再胡闹,这次若不是北静王爷说情,你这会还和你珍大哥他们一样......”说到这,贾母也不想再说下去了,尤氏在旁还苦着脸了。
尤氏本想今日出门将此事报与贾敬,贾敬虽然出了家,但贾珍父子毕竟是他的子孙,如今出了事,尤氏一个妇道人家,那边荣国府又只是让她稍安勿躁,她哪能坐得住。可一出门,一样让外面的官兵撵了回来。
探春心中也隐隐不安,昨日老祖宗听了那十六个字,没想到今日竟打算直接登门拜访,虽然口头上说是为了东府珍大哥父子之事求情和感谢对宝玉的网开一面,但探春心思透亮,知晓老祖宗定是因为王爷那十六个字的缘故才会有此一举。
贾政因为宝玉的事,今日告了假,这会得知太上皇驾崩,心中本就惊惧,看着宝玉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来气。当着贾母的面便训道:“你这孽障,从今日起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再敢出去饮酒作乐,我打断你的腿。”
贾母打断道:“好了,他也受了惊吓,别再吓唬他了。”
转而又对李纨和探春道:“明日起,我们不在府中,府里只剩你年龄最长,便由你暂时协管两府府务,三丫头,你要助你大嫂子一臂之力。”
说完,贾母心中轻轻叹气,若是王熙凤还在,也不用她操心,交给王熙凤即可。现在只能交给李纨,尤氏也有诰命在身,太上皇一驾崩,举国守丧,按爵守制。除了文武官员,贾母这些命妇们也要每日入朝随祭,之后还要送灵,一来一回起码得近两个月。
随祭期间,命妇每日卯时便要进宫,未正方得回,每日回来估计也累的没有精力操心府中大小事务了。
李纨和探春面面相觑,心中都没底,一个荣国府就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又加了一个宁国府。可贾母如此说了,两人也推脱不得,只得应是。
一旁的贾宝玉暗自松了口气,贾政不在府里,他就自在多了。至于太上皇死不死跟他有个毛关系。
另一边,皇宫之内虽然哭声一片,但太上皇驾崩的流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先是要给太上皇沐浴,饭含,小殓,斩服。从第二日开始设几筵,一直持续到将太上皇送入东陵安葬,这期间还要上谥号,凡此种种,按部就班就不一一赘述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贾府众人送完灵,回府已是三月二十,各人都瘦了一圈。先是皇太后又是太上皇,接连两回,谁都受不了,贾母年纪大了,一回府就病倒了。贾政急忙找了太医来看,还好只是累着了,加之感染了些风寒,太医给开了一副药,让静养几日。
下了朝,大臣们刚出了奉天殿,皇帝又命夏秉忠将水溶与忠顺王招到了御书房。
水溶不知何事,这快两个月他一直神经绷紧,皇帝将京师安危交给他,他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看忠顺王神情,估计他也不知,二人跟着夏秉忠来了御书房。皇帝开门见山道明要尊太妃为皇太后。
水溶没着急表态,倒是忠顺王似乎并不意外,笑道:“皇兄此举并无不妥,所谓养恩大于生恩,如今孝慈皇后已故(已故皇太后的谥号),皇兄尊太妃为太后理所应当。”
皇帝点点头又道:“不仅如此,朕还要给先皇的德妃也就是朕的生母追皇后尊号。”
水溶心中了然,皇上此举倒是合情合理,那明朝的嘉靖帝以小宗入大宗,一登基不也立马要给亲爹追谥为皇帝位,最后君臣为此打了二十四年的口水仗还是没能拗的过嘉靖皇帝。
而如今的皇上贞靖帝,本身就是名正言顺继位,也不存在小宗入大宗,要给生母和养母上尊号估计谁也说不了个什么。何况这么做,本身就是皇帝要为自己正名,宣示自己这一脉的正统地位。
皇帝转头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水溶,水溶见皇帝神色怪异,不似征询,看他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水溶心念百转,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突然,福至心灵,顿时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吓得浑身汗毛倒竖。
赶忙回道:“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
此刻,虽然上书房并不静谧,但水溶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实在是太惊险了!若不是皇上神色有异,自己要跟着忠顺王一样赞同皇上的提议,很可能不久以后就会步了义忠亲王的后尘。”
“妈的,真是伴君如伴虎呀!”水溶心中暗道。
皇帝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似乎对水溶的答案既意外又有些满意,只道:“嗯?北静王为何认为不妥,若是老七认为不妥,朕或可理解。北静王难道忘了太妃对你的养育之恩了?”
忠顺王也狐疑地看着水溶,眼中也是不解。
水溶赶忙跪下回道:“回陛下,太妃对臣有养育之恩,臣不敢忘。然,自古忠孝难两全,臣不能因为顾着孝道就枉顾了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明知皇上此举不妥还违心认可,臣岂非不忠。”
忠顺王不知水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他如此说,也不禁有些恼怒,只道:“北静王爷如此说,是说本王对皇上不忠了?”
水溶暗骂忠顺王这老狗不讲武德,这个时候还火上浇油。深吸口气道:“忠顺王爷言重了,本王并无此意。只是自古以来,只有天子嫡母和生母才可尊皇太后,若是生母已故可追封皇后,从没先例尊养母为太后的。”
忠顺王不屑道:“这有甚稀奇的,太妃本身就是先皇的皇贵妃,位尊仅次于孝慈皇后。陛下从小就由太妃养育,尊称太妃为母妃,太妃又未有子嗣,有可不可?没有先例并不代表不能破陈出新。陛下是天子,一言一行,言出法随皆可成章法。”
水溶不愿再与他争论,这忠顺王的忠顺二字真是名副其实,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这是将自己踩在脚下也要跟皇帝表忠心。
可水溶清楚皇帝此举的含义,若是自己猜的没错,自己是太妃之子,皇帝若是也猜出来了,那此举就明显是在试探他。他刚才若是糊里糊涂地点头赞同了皇帝的提议。皇帝会不会认为自己有了不轨之心?
因为,若太妃被尊为太后,那自己就是太后的嫡子,而皇帝只是养子。若让皇帝有了疑心,怀疑自己仗着是太后的嫡子有了篡位的野心,那从此自己真是每日都在刀尖上跳舞了,说不准哪日就‘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了。’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别看自己立了不少功劳,与皇帝也算亲兄弟,可自己若是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而且,皇帝疑心本来就重,谁都不信任。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能看在太妃的情面上给自己条活命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皇帝不发一言,望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表态,过了片刻,只让二人先退下。
出了御书房,忠顺王笑道:“王爷刚才不怪本王直言吧?本王也是心直口快,若是言语有得罪的地方,王爷还要多多包涵。”
水溶心中冷笑,这忠顺王变脸比翻书都快,不过现在也不好得罪,也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你我同殿为臣,各抒己见,也都是为了皇上着想,本王岂会在意。倒是王爷别怪本王没有赞同王爷之言才是。”
二人虚与委蛇了一路,直到出了宫门才分手。
这时,水溶才发觉背心已然湿了一片,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门,长长出了一口气,今日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惊险的一幕了,虽没有刀光剑影,但惊险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稍有差池就是灭顶之灾。
此事回府他还不能和徐谓商议,只能自己消化。也不知皇帝后续会如何,他现在心乱如麻,皇帝今天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了,现在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儿皇帝了,而是真正威压海外,君临天下的帝王了,千万别摆不正姿态。
回了府,水溶沐浴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内书房思考今日之事。宝钗听闻王爷回府沐浴完竟然没有直接来寝殿,反而去了内书房一人静坐,大感诧异。遂带着莺儿和玲蝉端着一碗人参银耳羹来了内书房。
水溶见宝钗挺了个大肚子过来,赶忙起身上前扶助她坐下,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小心身子。”
宝钗如今已经显怀,身材发福了一圈,坐下笑道:“妾身让后厨做了碗人参银耳羹,王爷趁热赶紧用了吧,王爷这两个月都瘦了一圈,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妾身怀着身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府里做些炖品给王爷生津宁神。”
水溶知晓宝钗是担心自己有事,只笑道:“近日忙于国丧,好些事没有理清头绪,便想一人静静,没什么事,你现在能帮本王最大的忙,就是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生下孩儿。”
水溶望着宝钗幸福的模样,心中愈发坚定,就是为了妻儿,哪怕前路荆棘遍布,自己也要义无反顾走下去,无论是谁也不能打破眼前这份祥和。
此刻,皇宫颐和殿,皇帝依然没有放下疑心,与太妃又上演了一次刚才在御书房一模一样的戏码。
只听太妃坐在上首皱眉道:“皇帝的孝心本宫领了,给德妃上皇后尊号本宫没有意见,不过尊本宫为太后,就没这个必要了。”
皇帝一脸不解,锲而不舍道:“母妃这是何故,母妃待儿臣恩重如山,若没母妃养育和扶持,儿臣根本不可能继承大位。莫非,母妃怀疑儿臣不是出于真心?”
太妃扭头看向皇帝,语重心长道:“你我母子一场,本宫待你一直有如亲生,但毕竟不是生母,前朝也没这个先例,本宫知你孝心,但本宫与先皇早已有言在先,此生绝不受皇太后尊号,本宫岂能食言。你不必再多言了,你若真有心,泽被万民,勤于政事便是对本宫尽孝了。”
皇帝心中一松,也不再勉强,又道:“母妃既如此坚持,儿臣也不敢多言,但请母妃移驾仁寿宫,方便儿臣尽孝。”
这点倒无不可,毕竟太上皇驾崩,大明宫就不能再住人了。太妃点头应了,皇帝才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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