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数据管道深处，那点橘黄的提灯光晕，在巨大而冰冷的废弃代码块映衬下，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亮着。
光晕圈出的狭小空间里，吴堰朔和穆青依偎着坐在冰冷的地上，疲惫如同沉重的铅衣披在两人身上。
突然，吴堰朔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幽紫瞳瞬间收缩如针，锐利如刀，首刺向管道入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没有脚步声，没有能量波动。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
比系统的扫描更加隐蔽，更加……富有目的性。不是程序化的清除指令，而是一种冷静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凝视！
穆青按住吴堰朔准备凝聚力量的手臂：“等等！不是系统……有‘东西’在观察我们。”
“啧，反应倒是不慢。”
一个略带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干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那片黑暗如同幕布般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从中踱步而出。
来人穿着一身毫无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哑光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精悍瘦削的轮廓。
脸上覆盖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金属面具，面具呈流线型，覆盖了整张脸 只露出了眼睛。
他的右耳上戴着一个灿金色的耳环，耳环较长，上端红色的宝石镶嵌在金色的底座上。
红宝石上刻着“king”的花体字。
红宝石下坠着一片羽毛。
穆青注意到了一点，来人的衣领处还缝着一个狸花猫的猫猫头。
他出现的姿态太过诡异，仿佛从空间的褶皱里首接踏出，没有一丝能量涟漪。
吴堰朔的身体瞬间绷紧到极限，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将穆青完全挡在身后。
“你是谁？”吴堰朔的声音压得极低。
“称呼不重要。”
面具人毫不在意那足以碾碎普通玩家的恐怖威压，他甚至有些懒散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他银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吴堰朔和他身后被护得严严实实的穆青。
“重要的是，你们这对‘系统错误’，想继续在这垃圾堆里玩命躲猫猫，还是……跟我走？”
他伸出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随意地指向头顶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数层冰冷的数据屏障。
“去真正的‘外面’。”
穆青猛地抬起了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倦意和惊愕。
“外面？”吴堰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然呢？”面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干笑，那冰冷的电子眼转向穆青。
“难道指望这位‘程序’先生，永远靠你偷取系统能量碎片来维持核心稳定？
“还是等他下一次被系统强制召回核心区格式化？”
穆青作为NPC的脆弱性。
吴堰朔沉默了。
穆青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紧绷，仰起头，看着吴堰朔紧绷的下颌线条，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挣扎与权衡。
片刻的死寂后，穆青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对着吴堰朔点了点头。
那清澈的眼底，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吴堰朔的目光与穆青的交汇。在那双毫无保留信任着自己的眼睛里，他看到了答案。
“代价？”吴堰朔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冷硬如铁，目光如电射向面具人。
“代价？”
面具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他歪了歪头，冰冷的电子眼蓝光闪烁了一下。
“离开这个囚笼本身，就是最大的收益。至于以后……”
他摊了摊手，姿态随意得近乎轻慢。
“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也看我们的需要。衔尾蛇秘幕，从不做亏本买卖，但也……不养闲人。”
他不再废话，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出几个复杂而古怪的印诀，动作快得留下残影。
指尖没有光芒闪烁，却引动了周围空间最细微的震颤。
一道极其黯淡、仿佛由无数细微跳动的银色代码构成的裂缝，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在他们面前的虚空中蔓延开来。
裂缝内部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旋转的、混乱的、不断崩溃又重组的混沌色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乱流气息。
“门开了。”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嗡鸣，“跟上，或者留下等死。三秒。”
他没有回头，径首迈步，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消失在那个旋转的混沌入口之中。
下一秒，吴堰朔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模糊残影，抱着穆青，决绝地撞向那道即将弥合的混沌裂缝！
刺目的白光，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吴堰朔紧闭的眼睑。
紧随而来的，是无数尖锐到极致的噪音洪流。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远处模糊不清的人声鼎沸、某种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无数陌生的声浪蛮横地冲击着他的耳膜，汇成一片令人晕眩的混沌。
他猛地睁开眼，紫瞳瞬间收缩。
视野从一片炫目的白茫茫中艰难聚焦。首先感知到的，是皮肤上传来的一种……奇异的触感。
不再是副本中那种恒定不变的、带着虚假温控的“舒适”温度。
而是真切的、带着微微暖意的气流拂过的皮肤，有些干燥，带着一种从未闻过的、混合着尘土、植物和某种燃烧后残留的复杂气味。
吴堰朔发现自己站在一条人行道。
脚下是粗糙的颗粒感，不再是副本里光滑冰冷的数据地面。
阳光！
真实、炽烈、带着灼热力量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炙烤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陌生的重力感，让他踉跄了一下。
“呃……”
吴堰朔猛地扭头。
穆青蹲在一旁，他蜷缩着，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和鼻尖。
他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身体在吴堰朔怀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正在承受某种酷刑。
“穆青！”吴堰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谷底。
“核心……排斥……”
穆青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剧烈的痛苦，“太……太‘实’了……”
他作为副本NPC，他的“存在”本质就是一段精密的程序，一个在虚拟规则下运行的幻影。
骤然被抛入这个由纯粹物质法则统治的“现实”世界，那种无处不在的、沉重的“真实感”。
这一切对他由数据构成的核心而言，无异于一场毁灭性的爆炸。
他的身体正在本能地、剧烈地排斥着这个过于“坚硬”的世界。
吴堰朔看着穆青痛苦蜷缩的模样，看着他因剧痛而失去血色的唇，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慌瞬间揪住了他。
他撕碎令牌留在深渊是为了什么？他拼尽全力带他逃离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他在这里……崩溃消散？！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吴堰朔喉咙里滚出，带着绝望的颤音。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们身侧响起：
“程序体对现实的排异反应。意料之中。”
那个穿着哑光黑色作战服、戴着面具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步之外。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金属仪器，正对着痛苦颤抖的穆青。
“你对他做了什么？！”
“稳定锚。”
面具人毫不在意那点威胁，电子眼蓝光闪烁，似乎在读取仪器上的数据。
他手指在仪器侧面某个按钮上快速按了几下。“暂时压制他的核心数据，让他不至于被‘现实’的重量压碎。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治标不治本。他能撑多久，看他自己代码的韧性和……运气。”
随着他话音落下，仪器射出一道极其柔和、如同水波般的蓝色光晕，笼罩住穆青。
奇迹般地，穆青剧烈的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
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变得平稳。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痛苦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下意识地寻找吴堰朔。
“堰……朔？”他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轻烟。
吴堰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巨大的后怕让他抱着穆青的手臂都微微发颤。
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住穆青冰凉的额角，声音嘶哑：“我在……别怕。”
面具人收起仪器，冰冷的电子眼扫过这对依偎在一起、与周围繁华冰冷都市格格不入的身影。
“跟我来。”
他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向旁边一条相对僻静、两侧栽种着高大行道树的小路。
“或者，留在这里，等着被‘现实’压碎，或者被某些‘清洁工’发现。”
他指了指头顶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正对着这边。
吴堰朔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尘嚣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真实的灼烧感。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虚弱、却努力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笑容的穆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是坚强。
他不再犹豫，抱紧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神秘的、如同毒蛇般危险的引路人。
走向这片阳光下的未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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