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另一边，顾斯和妹妹蜷在同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那床垫软得不可思议，像陷进了云朵里，每次躺下都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仿佛这是上辈子的事。
顾念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手指，好奇地西处张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看头顶光洁的天花板，又摸摸身下细腻的床单，再瞧瞧窗外温暖的灯光。
这里跟他们从前那个冬天会漏进刺骨寒风的破屋子，实在太不一样了。
“哥，这儿真好……”她小声嘟囔着，就像爸妈还在的时候一样。
想到这顾念忍不住有些哽咽，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顾斯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侧过身，把妹妹小小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沉默了片刻，感受着妹妹微微颤抖的肩膀，然后才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
“念念，没关系的。爸爸妈妈在天上会保护我们。今天管家叔叔说了，二叔现在状态大好，要不了多久，二叔就能彻底好起来。
不要怕，等二叔醒过来我们就去告状，老宅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定会被二叔惩罚的！”
妹妹猛地抬起头，泪光还在眼眶里打转：“真的？”
“真的！”顾斯用力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医生说他现在还很虚弱，要睡很久。”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妹妹脸颊上残留的泪珠。
“等叔叔彻底好了，我们就去看他。他以前那么疼我们，现在也一定很想念我们。
爸爸妈妈……他们看到叔叔醒了，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嗯！”妹妹重重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她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等叔叔好了，我们一起去！还要告诉他，我们很想他！”
顾斯点点头，把被子给妹妹盖好，揉着妹妹的头顶温柔道：“好啦，快睡吧。明天早上还有小笼包，甜发糕，草莓牛奶很多很多好吃的等着你呢。”
妹妹最喜欢吃东西了，他不敢承诺明天早上能让妹妹吃到那么多好吃的。
只是每次晚上他都会这样哄妹妹睡觉，睡着觉不饿了，梦里有好多好吃的，梦里还有爸爸妈妈……
顾斯有规律轻拍着妹妹的背，两人渐渐沉睡。
-
”哥，哥！”
妹妹晃动着顾斯的胳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爸爸……妈妈……在盒子里……睡觉吗？”
顾斯猛地睁眼，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气息。
兄妹二人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土坑，又看看旁边那两具并排放着的、被刷得刺目暗红色的木头盒子。
风很冷，吹得灵幡哗哗作响。
大人们有说有笑，除了兄妹二人，没有人为此难过，仿佛这并不是一场葬礼。
顾斯攥紧妹妹的手，他知道如今只剩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仪式开始了，有人开始往坑里填土，第一锹土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念想扑过去抱紧那个装着妈妈的盒子，却被顾斯死死抱住。
妹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小手胡乱地挥舞着，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红痕。
“不要埋妈妈！不要！妈妈起来！妈妈起来啊！”她哭得撕心裂肺，泪珠不断滑落。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兄妹二人，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顾老太太听着孩子的哭声只觉得头大，便吩咐佣人把两个吵闹的孩子强行带走。
两人被带走后，佣人随意将他们扔在一间杂物房中。
又是一年冬。
寒风像无数把细小的冰刀，轻易地穿透木屋缝隙，发出呜咽般声响。
顾斯缩在墙角一堆干草上，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妹妹。这间位于老宅最偏僻角落、原本堆放杂物的柴房，如今是兄妹二人庇身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种陈旧的绝望气味。
火光？暖意？那是属于别墅内的奢侈，这里只有无尽阴冷。
“哥……冷……”顾念的声音细若蚊蚋，牙齿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兄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顾斯咬紧下唇，把身上那件同样单薄的外套往妹妹身上裹了裹。
他起身准备去找些吃的，他们己经两天没喝上一口热水了，或许找吃的就不不会那么冷。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一股饭菜的油腻香气混合着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一个面露凶相的佣人端着一碗他们吃剩下混合着汤水的剩饭剩菜走了进来，鞋跟重重地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喏，吃饭了！今天你们走大运，除夕夜顾老太太赏我们不少好吃的，你们也跟着沾点光吧。”
她把碗“哐当”一声丢在冰冷的地上，浑浊的汤水溅出来几滴。
她嫌恶地用手帕掩了掩鼻子，“也不知道顾老太太怎么想的，把两个白吃饱养在后院，什么活都干不了，怎么不把你们都出去，真晦气！”
“吃完赶紧把后院柴劈了！明天大年初一，菩萨心肠放你们一天假！要是敢磨磨蹭蹭的，明天西北风都别想喝一口！”
说完，她扭着腰转身，“砰”地一声摔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北风。
柴房里瞬间又陷入更冷的死寂。
顾念爬到那碗剩菜面前，她两只小手小心翼翼捧起碗忍不住惊呼道：“哥哥！你快来摸摸！是热的！好暖和！”
暖意像一道电流传遍她掌心，她笨拙的抱着碗，想吃两口饭，却舍不得其中传来的温度。
妹妹惊呼声让顾斯忍不住扭过头去，他身体靠在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喉咙里翻滚的哽咽和酸楚。
热？
这点残羹冷炙施舍般的温热，竟成了妹妹此刻最大的惊喜和安慰？
是他没用！是他这个哥哥太窝囊！连一口热乎饭、一件暖和的衣裳都给不了她！爸妈在的时候，妹妹哪一顿饭不是精心准备的？
都是他……都是他没能力保护好她，
是他没有能力，不能保护好妹妹，妹妹以前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顾念抱着“暖炉”挪到哥哥面前，她用刚刚暖好的小手擦掉哥哥脸上的小珍珠。
“哥哥，我们一起吃饭饭，吃完饭饭痛痛就飞走啦～”
顾念学着以前妈妈安慰她的方式去安慰哥哥。
顾斯擦掉眼泪，拿起饭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
他是哥哥，要坚强！他要保护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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