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子夜，太虚峰的雪停了。
太虚子静立在祖师殿的廊檐下，望着檐角垂落的冰凌。月光透过冰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伸手接住一滴融化的雪水，水珠在掌心滚动，映出三十六重天的倒影。
"师弟，药熬好了。"清虚子捧着青玉碗从偏殿走来，碗中的汤药泛着金色涟漪——这是用往生井水熬制的续命汤。
太虚子没有接药，反而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表面的云纹己经模糊，唯有中央"太虚"二字依旧清晰如新。这是三百年前太虚老祖传给他的宗主令。
"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尊传位时的情形？"
清虚子手一抖，药汁溅在袖口："你......这是何意？"
太虚子轻笑一声，将令牌放在廊下的石几上。月光下可见他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透明——这是道基崩溃的前兆。与阿修罗王一战，他不仅燃烧了寿元，更斩断了自己的长生道途。
"三件事。"太虚子竖起三根手指，"其一，明日召集各峰长老，你要当众接下此令。"
殿外的老梅树突然落下一截枯枝，在雪地上砸出浅浅的凹痕。清虚子盯着那截枯枝，突然红了眼眶："我比不上你......"
"其二，"太虚子仿佛没听见，继续道，"藏经阁地三层的《太虚经》真本，我己重新注解。"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真正的传承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让清虚子浑身一震。太虚子说的不是功法传承，而是三百年来治理宗门的智慧，是与各派周旋的经验，是那些无法落于文字的处世之道。
雪又悄悄下了起来。太虚子咳嗽几声，指缝间漏出点点金芒——这是元神开始溃散的征兆。他转身望向殿内长明灯，七十二盏灯焰突然齐齐转向清虚子，像是在行某种古老的礼节。
"其三......"太虚子的声音轻得如同雪落，"照顾好净心桥。"
清虚子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师弟的手腕。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寒玉。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师尊也是这样将太虚子托付给他。当时少年单薄的肩膀，如今己经扛过太多风雨。
"值得吗？"清虚子声音发颤，"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太虚子望向西方。在视线尽头，月华阁的轮廓若隐若现。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调子——那是当年在听月亭，清玥常抚琴吟唱的曲调。
次日清晨，太虚钟响彻云霄。当清虚子颤抖着接过宗主令时，整座太虚峰的积雪突然泛起金光。更神奇的是，祖师殿前的枯梅竟在一夜之间绽放出七十二朵白梅——对应太虚宗七十二代传承。
太虚子没有出席典礼。他独自来到净心桥中央，解下腰间的太虚剑轻轻放在桥栏上。剑穗的琉璃珠在晨光中闪烁，与桥面雕刻的月桂枝交相辉映。
正午时分，清虚子在洗剑池边找到了太虚子。他正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一笔一划极为认真。走近才看清，那是《太虚经》开篇的第一句："大道至简，唯在心诚。"
"宗主......"清虚子下意识改口，又慌忙止住。
太虚子抬头微笑，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又像是当年那个刚入门的少年："叫我师弟就好。"他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坐，我与你讲讲青云子当年那段风流韵事......"
日落时分，太虚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清虚子死死攥着他的袖角，却抓不住那些飘散的光点。
"别这副表情。"太虚子笑道，"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换个方式守着太虚天。"
最后一缕余晖消失时，太虚子化作漫天光点融入太虚峰。整座山峰突然亮起无数星火，仿佛天上的银河倾泻而下。更奇妙的是，净心桥上的每一块白玉都浮现出紫色纹路——那是太虚剑气的印记。
清虚子独自站在桥头，手中宗主令突然变得滚烫。令牌背面浮现出一行新刻的小字："明月常在，太虚永存。"
夜风拂过，桥下的云海泛起细浪。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师弟熟悉的声音在吟诵那首古老的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太虚剑静静横卧桥栏。剑穗上的琉璃珠倒映着满天星斗，也倒映着西方那座月光笼罩的楼阁。珠内似有一缕紫气流转，恍若故人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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