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阵眼的冰珠坠地时，恰如寒星碎裂前的最后一颤。
青鸾蜷在阵眼中枢的姿态像支被射穿的孤雁，三万六千道剑气正从她尾椎骨向上寸寸绞碎鳞羽——
那些曾载着她掠过九重天阙的玉色翎羽，此刻化作雪片般的残屑，混着金血凝在玄冰地面，结成荆棘状的血痂。
冰珠滚入她微张的唇缝时，她能尝到珠体表面凝着的千年玄霜，那霜气顺着喉管首侵丹田，将脏腑冻得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张嘴！"
太虚子的声音裹着风雷冲开剑气屏障，他道袍上的八卦纹被剑罡割得寸寸崩裂，露出的小臂上爬满暗红血纹。
指尖抵住青鸾齿关的瞬间，他舌尖己然咬破，那口混着本命真元的金血如活物般窜入她口中，卷着冰珠便要逆流而上。
青鸾能看见他喉结滚动时，颈侧青筋暴起如赤色琴弦，而冰珠在两股真气相争间猛地裂开——
不是物理意义的碎裂，而是像蛋壳般浮现蛛网纹，从中渗出的幽蓝寒气竟让整片剑域的光流都凝滞了。
最诡异的是那些本应绞杀生灵的剑罡。
当冰珠裂痕蔓延至珠体三分之一时，所有悬浮的剑刃突然调转方向，剑柄上系着的朱红绳结如灵蛇般相互缠绕，在半空织出个碗口大的胎发结。
那结绳的纹路青鸾认得——
是月老祠里供着的送子月老像头顶所系，传说用初生婴儿的胎发混着红线编织，专司牵系命定姻缘。
可此刻这结悬在诛仙阵中，绳结缝隙里渗出的却非祥瑞之光，而是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
"咽下去！"
青鸾的传音混着冰珠迸裂时的咔嚓声，她能感觉到太虚子的金血正试图将冰珠推回自己体内，而珠内封印的存在却在拼命扎根。
就在她舌根抵住冰珠的刹那，珠体里突然浮起个半透明的女子虚影——
那虚影生着妖异的狐耳，眼尾挑着三枚血色泪痣，正用指甲刮擦着冰珠内壁娇笑。
"呀，师尊，方才这渡血的滋味，可比当年在望月台偷喝的桃花酿甜多了～"
话音未落，整座诛仙阵突然向内坍缩。
那些原本撑起阵法的玄冰阵石纷纷剥落表层，露出内里暗红的石质——
每一块竟都是断裂的姻缘碑！
碑身上"百年好合""佳偶天成"的刻字被剑气磨得模糊，却在坍缩的光影里透出妖异红光，宛如无数对怨偶的泣血诅咒。
青鸾看见太虚子瞳孔骤缩，他按在自己喉间的手指正不住颤抖，而那枚险些被他咽下的冰珠，此刻正顺着她喉管缓缓下沉，在丹田处爆出一圈幽蓝的光晕。
剑气交织而成的红绳在半空中突然急速膨胀，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青鸾紧紧地笼罩其中。
当她被这红绳困住并悬吊在半空时，就如同被包裹在一张合欢帐中一般。
而此时，青鸾丹田处的冰珠正发出一阵如同蜂鸣般的震颤声。
每一次震动，都使得她经脉里的真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倒灌回丹田，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气逆。
太虚子见状，毫不犹豫地伸手撕断了腕间系着的同心结红绳。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断绳的绳头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嗖"的一声，如同闪电般迅速钻进了青鸾脐下三寸的位置。
刹那间，青鸾的皮肤表面立刻浮现出了《葬心录》的玉简纹路。
这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不断地蠕动着，散发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玉简中央原本存在的裂痕里，竟然渗出了一团半透明的光雾。
这团光雾若隐若现，宛如云雾缭绕，给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诡异和神秘的色彩。
"师......尊......"
那光雾凝聚成小徒弟阿沅的魂魄模样，她眉心还点着幼时偷抹的朱砂，此刻却用空洞的眼窝望着太虚子。
青鸾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股力量操控着，指尖不受控制地勾起太虚子的手腕，引着他的指尖按向自己喉间——
那里的皮肤下，冰珠正透出幽幽蓝光，珠内光影流转，渐渐显露出个青年男子的面容。那男子身着月白色道袍，正将一团缠绕着锁链的赤色光团投入丹炉，丹炉的形状竟与缩小的诛仙阵台分毫不差，炉底燃烧的并非凡火，而是无数纠缠的红绳！
"这是......月老？"
太虚子的指尖触到冰珠的瞬间，青鸾听见他牙缝里挤出的低语。
珠内影像里的青年男子抬头时，额间显露出与太虚子一样的朱砂道纹，只是那道纹边缘泛着妖异的绯红。
他将那团赤色光团锻造成冰珠胚胎时，炉壁上突然映出个女子的剪影——
正是之前在珠内嘲笑的妖女虚影，她的西肢被红绳捆在炉壁，每根绳头都连着丹炉外的姻缘碑碎块，随着丹火燃烧而发出凄厉的尖啸。
阿沅的魂魄如同幽灵一般，突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青鸾的手指。
这一抓力度极大，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青鸾猝不及防，被阿沅的魂魄带着，手指狠狠地按在了冰珠的表面。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冰珠应声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从这道缝隙中涌出的并不是预期中的寒气，而是密密麻麻的红丝！
这些红丝比发丝还要细，却散发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它们就像有生命一样，迅速地缠绕上了太虚子的手腕。
青鸾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那些红丝正顺着太虚子的经脉向上攀爬，速度极快。
眨眼间，太虚子的袖口下，皮肤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潮红。
更让青鸾震惊的是，那些红丝在太虚子的手背上织出了与她自己丹田处一模一样的《葬心录》纹路！
而在冰珠的深处，原本正在锻造冰珠的月老青年期的影像，突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一般，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丹炉之外，那原本平静的眼神中，此刻竟然充满了恐惧！
当太虚子用拇指指甲抠入冰珠裂缝时，珠体表面的月老面容突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瞳是纯粹的血色，眼白部分爬满红绳般的血管，声音从珠内西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好徒儿，为师这份嫁妆......"
诛仙阵中所有游离的红绳突然活了过来，如万蛇归巢般没入冰珠。
"可还满意？"
话音未落，青鸾听见自己脊柱发出令人连续的断裂声。
不是单根椎骨，而是从尾椎到颈椎的所有骨缝同时崩开，从裂缝里钻出的不是骨髓，而是红绳编织的神经网络。
那些红绳带着温热的血肉感，在她体表织出复杂的脉络，每根神经末端都悬着枚青铜小铃，铃身刻着模糊的姻缘符文，却被血锈般的痕迹覆盖。
她想张口惨叫，却发现声带己被红绳缠绕，只能发出"咯咯"的气音。
铃铛齐齐震动的刹那，冰珠映出的画面让太虚子猛地后退半步。
珠内不再是月老炼丹的场景，而是座古朴的三清殿。
青年期的月老跪在蒲团上，头顶悬着柄滴着黑血的诛仙剑，执剑者竟是面容尚显稚嫩的青年太虚子！
那时的他道袍上还没有八卦纹，只有袖口绣着朵半开的月下莲，而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剑尖却精准地抵住月老后心的命门穴。
三清像的金漆剥落，露出背后刻着的巨大红绳阵图，每一道绳纹都对应着青鸾此刻体表的神经网络。
"不......"
太虚子喃喃自语，指尖的力道却没有放松，冰珠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鸾看见那些青铜铃铛震出的音波在红绳网络里传导，每一次震动都让她体内的冰珠蓝光更盛，而太虚子手背上的《葬心录》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被点燃的引线。
月老在珠内的影像突然笑了，他转动脖子，用被剑尖抵住的角度望向青年太虚子，唇形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却让太虚子瞳孔骤缩如针。
"原来诛仙阵是冲我来的！"
太虚子猛地捏碎冰珠，蓝色粉末爆溅的瞬间，妖女虚影裹着珠粉钻入青鸾左眼。
青鸾感觉那虚影在眼底脉络里游走，每一步都带来灼烧般的疼痛，而妖女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里炸开。
"师尊现在杀她......等于再杀月老一次哦～"
她左眼淌出的不再是泪，而是串串血珠，每颗血珠落地都化作红绳嫩芽，疯狂滋长成新的神经网络。
太虚子被这些突然暴长的红绳缠住时，还能看见青鸾右眼映着自己被捆绑的模样——
她的右眼依旧清澈，却在眼角凝着枚冰晶，那是冰珠碎裂时溅入的碎片。
红绳在他周身织成血茧，缝隙里透出青鸾弓着身体的轮廓，那些青铜铃铛贴着她的皮肤震动，发出类似心跳的"叮叮"声。
"噗——"
青鸾突然仰头咬破舌尖，那口混着本命真元的金血比太虚子的更炽热，喷在阵眼处的玄冰上，竟将其灼出个血红色的凹坑。
血珠在凹坑中急速凝聚，眨眼间便凝成枚新的冰珠，只是这枚冰珠通体赤红，内里封印的不再是月老，而是青年太虚子刺出那一剑的完整影像。
青鸾能看见那时他眼中的决绝与痛苦，看见月老被刺穿时，指尖飞出的红绳悄然缠上他脚踝，更看见三清像背后的阵图中央，刻着个尚未成形的......青鸾虚影。
"这不是巧合......"
青鸾的传音带着血沫，她用被红绳操控的左手抚上血茧。
"月老早就知道......知道你会杀他......知道我会......"
她的声音突然被铃铛声淹没，那些红绳神经网络在她体表暴起，像无数条毒蛇同时昂首，而血茧中的太虚子正用指尖抵着茧壁，那里渐渐透出个唇形的血痕，如同谁在茧外印下了一个吻。
吻痕在血茧表面浮现的刹那，所有红绳突然开始熔解。
不是燃烧，而是像被高温融化的蜡，化作赤红的汁液顺着茧壁流下，露出里面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太虚子隔着半透明的茧壁吻上青鸾的唇，他能尝到她唇间的血腥味，也能感觉到茧外那些青铜铃铛正逐个碎裂，铃铛里流出的不是铜锈，而是凝固的金血。
诛仙阵的废墟中，一座青铜巨镜破土而出。
镜面布满裂纹，却清晰映出月老在镜中拼接残躯的景象：
他的头颅歪在肩膀上，脖颈断口处还在滴落金血，双手正将断裂的红绳神经网往自己身上缠绕，每接上一段，镜外青鸾体表的红绳就消失一分。
"痴儿，这诛仙阵......"
他的声音从镜面渗出，带着金属的空鸣。
"本就是为师给你俩备的助兴酒啊！"
青鸾突然呕出一口冰珠残渣，那些碎末在空中聚合，凝成枚比之前更小的冰珠。
珠内光影流转，清晰呈现出青年太虚子刺穿月老心脏的瞬间——
而月老垂落的指尖，正将红绳系上青年太虚子的脚踝，绳结打成的刹那，太虚子脚踝皮肤下浮出与《葬心录》同源的纹路。
更远处的三清像后，年幼的青鸾正捧着枚冰珠，懵懂地看着这一切，她腕间系着的红绳，另一端竟连着丹炉里尚未成形的妖女虚影。
"所以......从一开始......"
太虚子握住青鸾的手，两人掌心同时浮现出相同的红绳纹路，那纹路正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在胸口汇成个完整的胎发结。
"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青铜镜中的月老突然笑了，他将最后一段红绳按在脖颈断口，镜外的青鸾和太虚子同时感觉脚踝一紧。
低头看去，不知何时，他们的脚踝己被同一根红绳系住，绳头正滴着血珠，渗入脚下的玄冰——
那里，新的诛仙阵眼正在孕育，冰珠核心，是枚相互交缠的血色胎发结。
而远处的天际，阿沅的魂魄正抱着《葬心录》玉简飘向云层，玉简封面的裂痕里，渗出的不再是光雾，而是丝丝缕缕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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