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这些话，表面上说得委婉，诸如给工人谋福利、用实际行动证明与大家站在一起、参与厂里建设之类，在他心里，这其实近乎废话。
毕竟，一个资本家若频繁介入厂里事务，体制内的领导难免会心生疑虑。他不过是想略微点醒娄半城罢了。
此刻，娄半城沉默着，陷入深深的思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张浩望着门口的小花园，转头对着娄晓娥说道：“晓娥，你知道吗？我去过好多大领导的家里，他们院子里种的都是小白菜、大白菜、萝卜、豆角、辣椒这些。”
娄晓娥一脸惊愕，说道：“浩哥，科长，不会吧？大领导也种菜吗？”
张浩笑了笑，说道：“对啊，大领导也是人，他也要吃菜啊。”
这句话宛如一剂猛药，首首扎进了娄半城的心里。娄半城赶忙起身，来到门口，望向张浩，问道：“张科长，是真的吗？？”
张浩依旧没有看向他，只是盯着小花园，说道：“反正我去过的领导家都是这样。可能有些没有吧，我不太清楚。不过啊，我还听说教员在院里种了辣椒。”
娄半城听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背后的汗水己然打湿了衣服，额头的汗珠也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也难怪娄半城如此惊恐，当下刚刚实行公私合营，他确实还未清晰找准自己的定位。倒也不能说他不聪明，在这时代的滚滚浪潮之下，又有谁能真正透彻看清自己的位置呢？而张浩这剂猛药，着实将他震得七荤八素。
娄半城急切地说道：“张浩，张科长，求您救救我。”说着，便向张浩深深鞠了一躬。
张浩看着娄半城，随后目光移向谭雅丽，最后落在娄晓娥身上，问道：“小娥，你是自己想去我们部门上班，还是你爹让你去的？”
这话有点前后不搭，可是十分在理。
娄晓娥赶忙说道：“科长，我是真喜欢我们保卫科的工作，喜欢那里上班的氛围。”
张浩说道：“那你既然喜欢他们，就要跟他们拉近关系啊。你每天让你家司机把你送过去上班，下班了又让司机去接，你这到底是上班还是体验生活呢？”
这话让娄晓娥一愣，她呆呆地望着张浩。
张浩见状说道：“怎么？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问你爹。”
随后，张浩又对着娄半城说道：“娄董，您刚才说让我救你，我实话实说，我救不了您，您只能自救。最关键的是，您得先想清楚啊。”
您自己都没想好，现在公私合营才刚刚开始，一些街上的店面都还没合营，尚处在初期，您就己经体会到为难，感受到别人不想搭理您的这种状况。要是到了中期和后期，您觉得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您自己好好想想吧。等您想明白了，我确实可以帮您。但一切还是要看您自己的想法。今天就先这样，我这就先走了。
娄半城和谭雅丽对视了一眼，连忙要送张浩出门。
张浩摆摆手，说道：“不用送了，真不用送。”
这时娄晓娥连忙跑过来，说道：“科长，我还是送送您吧。”
张浩下意识举起手，正准备朝娄晓娥脑袋上轻轻弹一下，结果这机灵的丫头一下子躲开了，还哼了一声说道：“科长，贺晴姐跟我说了，让我防着您这一招呢。”
张浩哭笑不得，随即严肃地对娄晓娥说道：“娄晓娥，如果你真心想在保卫科和大家好好工作，以后穿衣要朴素点，别人穿什么你就穿什么。吃饭也一样，人家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上班要是不想走路，就叫你爹给你买辆自行车。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拜拜。”说完，张浩便转身离去。
离开娄家后，张浩心中暗自思忖，不知娄半城经过这番谈话，是否真能下定决心做出改变。而娄家在这场时代变革中的走向又会如何呢？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但张浩清楚，自己己在这复杂的局势中，与娄家产生了更为紧密的联系……
张浩走后，娄半城、谭雅丽、娄晓娥三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气氛凝重，谁都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良久，谭雅丽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老娄，你说张科长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啊？”
娄半城缓缓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倒是希望他是危言耸听。但我之前打听过，他这人平日里一般不怎么爱说话，可凡是他说出口的，基本上都在理。再说了，以他的背景，又有什么必要来算计我呢？”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娄半城突然看向娄晓娥，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娥，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安排一处西合院，你就自己搬进去住，往后的生活开销都靠你自己挣的钱，一切都和普通工人一样，爹这也是为你好。”
娄晓娥虽有些懵懂，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爹，爸爸，不过您要给我买辆自行车呀。”
谭雅丽心疼地握住娄晓娥的手，说道：“晓娥，生活用品爸妈都会给你配备齐全，但以后的日子就得靠你自己了。你也明白，这样对你可能不太公平。本来我和你爹想着，等你满18岁，找个好人家嫁了，再让你体验工人生活。可现在只能提前两年了。这确实没办法，谁让你自己说喜欢保卫科的工作氛围呢，既然喜欢，那就去吧。”
娄半城接着缓缓开口，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从明天开始，遣散家里所有佣人，把屋里那些名贵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屋子的布置要改变，花园里全都种上菜。咱们以后就两个人过简单的日子。”
谭雅丽点了点头，应道：“行，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着手办这事。”
其实，娄半城这样的安排，看似大刀阔斧，实则并未触及根本。他心里还是没想通，如此做法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虽说轧钢厂的股份捐出去一半，可他手中还攥着其他产业，这本质上就是换汤不换药。
但在当下的形势下，他也只能先迈出这看似积极改变的一步，至于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而娄晓娥，这个尚未完全理解世事复杂的姑娘，又能否真正适应即将到来的巨大生活转变呢？一切都在未知的迷雾中，等待着时间去揭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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