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虫鸣早被混沌气震得销声匿迹,月光透过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阴影,照得那枚菩提子漆黑的芯泛着诡异的幽光。
孙悟空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混沌珠的热度顺着血管往指尖窜,他望着幻影消失的方向,耳中还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这不是结束,他早该明白的,从五百年前被锁链捆在南天门开始,从云霓第一次对他说"眼里不该只有恨"开始,所有的局,不过是一环套着一环。
"大圣!"风信子突然拽他衣角,小姑娘的小花串蔫得更厉害了,几片淡紫色花瓣簌簌掉在菩提子上,"它...它在动!"
云霓捏着菩提子的指尖骤然收紧,月光下那漆黑的芯里果然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条细若游丝的黑虫,正顺着她的掌心往手臂上爬。
她光系法力本能地翻涌,腕间银链泛起微光,黑虫触到光便发出刺啦声响,蜷成灰烟。
"是业火虫。"她抬眼时眉峰微蹙,"当年我在雷音寺见过,专噬因果线的邪物。"
话音未落,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孙悟空的金眸瞬间缩成竖瞳,混沌气在身周凝成漩涡——那道若有若无的黑影,根本没彻底离开!
幻影从老槐树后的阴影里现出身形,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青灰,喉间还挂着未擦净的黑血,可眼底的疯狂却比刚才更盛。
"好个混沌道体。"
他舔了舔嘴角,长杖重重戳在地上,杖头镶嵌的黑水晶突然迸出刺目黑光,"但你以为...仅凭这点力量就能破局?"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暗能量波裹着腥风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草木尽成飞灰。
云霓的光剑瞬间暴涨三寸,她旋身将风信子护在身后,光盾上腾起的金芒却在触及黑波的刹那便被吞噬。
风信子的小花串突然全部绽开,十二朵风信子同时旋转,卷出螺旋状的风刃迎上去——
可风刃刚碰到黑波边缘,便像被巨手揉碎的纸片,碎成点点青光。
"退!"孙悟空大喝一声,金箍棒抡圆了砸向黑波。
金紫电花与黑光相撞的瞬间,他虎口裂开血口,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三步,靴底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混沌珠的热度突然变成灼烧,他听见胸腔里传来碎裂声——是肋骨?
还是更重要的东西?
黑波离他们只剩三步。
云霓的光盾出现蛛网裂纹,风信子的小花串开始凋零,孙悟空的金箍棒几乎握不住。
就在这刹那,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虚空传来:"莫慌。"
白须白发的老者踏着月光而来,他腰间悬着青铜罗盘,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金色符文。
"天机老人!"
云霓脱口而出,老人抬手轻挥,罗盘突然飞出,悬浮在众人头顶,六十西道金链从罗盘上垂落,交织成一张光网。
黑波撞在光网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光网剧烈震颤,金链上的符文一盏盏熄灭,老人的指尖渗出鲜血,却仍稳稳掐着法诀。
"这是...命运锁?"孙悟空盯着那些金链,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兜率宫见过的卦象图,"你用自己的命数...?"
"不过是借些因果罢了。"
老人并未回头,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那孽障的黑暗能量里裹着九世业力,你们扛不住。"
黑波的攻势终于弱了下来。
幻影的长杖"当啷"落地,他踉跄后退,脸上的疯狂褪成惊恐:"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
老人松开法诀,罗盘"嗡"地飞回腰间,他转身时,云霓这才发现他额角全是冷汗。
"当年你偷改轮回簿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幻影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望着老人,又望向孙悟空手中还在发烫的金箍棒,突然发出一声尖笑,身影再次融入黑影。
但这次,他没来得及完全消失——
孙悟空眼疾手快,一棒砸在他消失的位置,黑影里溅出几点黑血,落在地上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追?"孙悟空握紧金箍棒,转身看向老人。
老人却盯着幻影消失的方向,白眉微微皱起。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又缓缓放下。
风信子揉着眼睛凑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老爷爷,你是谁呀?"
"我是守局人。"老人低头冲小姑娘笑了笑,目光却再次投向黑影翻涌的林子,"不过现在...该有人来破局了。"
云霓突然注意到,老人望着幻影消失处的眼神里,除了沉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
她刚要开口询问,老人却己经转身,抬手在虚空划出一道金芒:
"这林子不安全,跟我去小蓬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了。"
孙悟空盯着老人的背影,混沌珠的热度慢慢退去,却有另一种更灼人的东西在胸腔里升起——
是期待,是疑惑,更是破局的渴望。
他回头看向云霓,她手中的菩提子还在微微发烫,而风信子的小花串己经重新振作,几片新的花瓣正在抽芽。
"走。"他扛起金箍棒,大步跟上老人。
林风掠过众人的衣摆,吹起老人的白须。
他望着前方的夜色,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原来是你...这么多年过去了。"
青雾缭绕的小蓬莱隐在云海中,竹楼半掩的门扉被风掀起,石案上半盏茶还飘着残烟——
这是天机老人的居所,云霓曾听师门长辈提过,却不想今日才得见真容。
"坐。"天机老人抬手拂过石案,七片竹叶应声落在石面,瞬间化作七个蒲团。
他自己却倚着廊柱站着,腰间罗盘微微发烫,白须被山风掀起几缕,露出颈间一道淡青疤痕,像被什么利器割过的旧伤。
孙悟空没坐。
他扛着金箍棒立在门口,金眸紧盯着老人的侧影:"您说'原来是你',这幻影...到底是谁?"
云霓扶着风信子坐下,小姑娘的小花串又恢复了几分精神,淡紫色花瓣轻轻颤动,像在替她问出心中疑惑。
她指尖无意识着腕间银链——方才抵御业火虫时,银链上还留着几处焦痕。
天机老人的目光落在石案上。
他抬手一召,半空中浮起一卷泛黄的帛书,封皮上"轮回簿"三个篆字被血渍浸得模糊。
"五百年前,兜率宫走水那晚,有人潜入轮回司。"
他的指节叩了叩帛书,"守命官的玉牌碎在偏殿,而本该记载凡人三世因果的簿子...少了九页。"
"是他?"云霓突然抬头,银链在腕间叮当作响。
"所以那些业火虫能噬因果线?
他偷了轮回簿,用里面的命数养邪物?"
"不止。"老人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帛书残缺的边缘。
"那守命官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名唤玄真。
当年他见凡人受生老病死之苦,起了'改命'的念头。
他说要'替天行道',却不知因果如网,动一缕便牵一片——
他改了一个将死的将军寿数,那将军后来屠了三座城;
他延长了一个孝子的阳寿,那孝子却为给母亲治病,带人盗了皇家陵寝。"
风信子的小花串突然蔫了半朵。
她凑近云霓耳边,小声道:"仙子姐姐,改命...是不是像我把被风吹断的花茎接回去?
可接回去的花,有时候会烂根的..."
云霓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却紧锁住天机老人:"后来呢?"
"后来他被轮回司的执法者发现。"老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护着他逃到海外,本想等他心性沉淀再带他回来认错。
可他...他竟趁我闭关时,用轮回簿残页养出了业火虫。"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撑着廊柱,指缝间渗出一缕血丝——
方才在林子里硬接九世业力,到底伤了根本。
孙悟空的金箍棒"当"地砸在地上。
他跨前一步,金眸里翻涌着混沌气:
"所以现在这幻影,就是那玄真?
他养业火虫,引我入套,到底图什么?"
"他要破因果。"老人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当年他被执法者砍断一臂,那伤口里爬进了业火虫的幼虫。
这些年他靠吞噬别人的因果线续命,现在...他要把整个三界的因果网都烧成灰烬。"
"那他的弱点呢?"孙悟空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业火虫怕光,可方才云霓的光盾都挡不住他的黑波——"
"他的命门在轮回簿残页。"云霓突然开口。
她举起手中一首攥着的菩提子,那漆黑的芯里,最后一丝黑虫残灰正在消散。
"方才业火虫爬上来时,我感觉到它们的气息...和这菩提子上的咒印有关。
菩提子是雷音寺的,而玄真当年偷轮回簿,会不会..."
"当年他逃去海外前,确实在雷音寺逗留过。"
天机老人的目光扫过云霓手中的菩提子。
"那菩提子是如来座下弟子的法器,玄真偷了它,用来镇压业火虫的反噬。
现在...菩提子在你手里,说明他的封印松动了。"
竹楼外的风突然大了。
孙悟空望着被风吹得摇晃的竹帘,混沌珠在丹田处微微发烫——
他想起五指山下那五百年,每夜都有业火虫啃噬他的魂魄;
想起狮驼岭那夜,唐僧的袈裟突然泛起黑光,紧箍咒勒得他头骨欲裂...原来所有的痛,早就在玄真的算计里。
"我要去雷音寺。"他突然转身,金箍棒己经扛在肩上,"当年玄真在雷音寺留下的线索,一定还在。"
"大圣!"云霓急忙起身,银链扫过石案,"雷音寺是佛教重地,你现在闯进去——"
"怕什么?"孙悟空回头咧嘴一笑,金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当年我闹天宫时,可没怕过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天机老人腰间的罗盘上,"但...您说要破局,总得有人去掀了这棋盘。"
天机老人望着他的背影,白眉缓缓舒展。
他抬手召出罗盘,六十西道金链再次垂落,却没像在林子里那样剧烈震颤——
这次,金链末端泛着温和的金光,轻轻缠上了孙悟空的手腕。"这是因果引,"他轻声道,"能帮你找到轮回簿残页的位置。
记住,玄真的业火虫虽强,却怕两样东西:一是未被因果污染的纯粹之物,二是..."
"二是什么?"风信子踮起脚,拽了拽他的衣袖。
老人低头看向小姑娘。
竹帘被风卷起,露出外面翻涌的云海。
孙悟空站在崖边,望着云下若隐若现的雷音寺金顶,因果引在腕间发烫。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凝视着他——是玄真?
还是更庞大的局?
云霓追到崖边,手中的菩提子突然泛起微光。
她望着孙悟空的背影,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五行山见到的那只妖猴,眼里只有绝望的恨意;
而现在,那眼里有了更灼热的东西——是不甘被命运摆弄的倔强,是要撕开所有阴谋的锋芒。
"我和你一起去。"她握紧菩提子,银链在腕间叮当作响,"雷音寺的阵法,我多少知道些。"
风信子举着小花串跑过来,新抽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我也去!
我的风刃能帮你们开路!"
孙悟空回头,看着两张坚定的脸,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风信子的脑袋,又对云霓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掀了这破棋盘。"
天机老人站在竹楼门口,望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云海中。
他摸出那卷轮回簿,指腹轻轻抚过残缺的边缘,叹息道:
"玄真啊玄真...当年你若肯信,因果虽重,却也能因人心而变。"
云海深处,一道黑影正顺着因果引的轨迹缓缓逼近。
那黑影里传来沙哑的笑声,混着业火虫的嘶鸣:
"孙悟空...你以为找到了弱点?
等你拿到轮回簿残页,便是我吞噬混沌道体的最佳时机。"
竹楼里的茶烟终于散了。
天机老人望着罗盘上突然暗淡的金链,白须下的嘴角微微抿起——
他知道,真正的破局之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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