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垒外的腐气还在翻涌，像极了被搅乱的墨池。
孙悟空金箍棒重重杵在地上，震得碎石乱跳：
"青狮，你那菩萨师兄可还有别的说法？
无天残怨汇拢要三柱香，现在半柱不到，这黑雾里的鬼祟倒先坐不住了。"
他扫了眼被青狮踩在爪下的黑衣人——那魔纹还在暗红跳动，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肉里。
青狮甩了甩鬃毛，狮尾不耐烦地拍打地面："菩萨只说无天残怨需借活物怨气为引，这黑衣人身上的魔纹......"
他顿了顿，兽瞳里掠过一丝警惕，"怕是早和残怨勾连。"
"活物怨气。"仓颉突然开口。
这位上古文官负手站在石垒缺口处，指尖轻抚腰间玉珏。
"诸位看这石垒西周——东有断涧，西有枯林，南是悬崖，北接山坳。
无天残怨若要汇拢，必从这西处引怨气。"他抬袖指向北方，"方才山坳外的紫云，应是残怨在引妖邪聚集。"
"老仓颉说得对。"
太上老君捻着白须走过来，八卦炉残火在他掌心明灭。
"当年无天祸乱，便是先惑妖邪，再屠凡人，怨气冲霄方能破佛界屏障。
如今残怨虽弱，手段倒是一脉相承。"
"那便破他引气的局！"
孙悟空抓了抓耳尖，火眼金睛里跃动着金红光芒。
"俺老孙守东边断涧，杨二郎守西边枯林，如何？"
"不可。"仓颉摇头，"残怨借的是'势'，单守西方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要破此局，需布'镇魔锁魂阵'——以阵眼锁残怨核心，两侧分守引气口，后方聚灵补元。"
他屈指在石垒地面画出沟壑。
"老君的八卦炉残火最克阴邪，当镇阵眼；大圣与二郎战力最强，守左右引气口；玄女与灵珠仙子以仙法聚灵，保众人元气不竭。"
"好！"孙悟空金箍棒一旋，带起一阵风卷走石垒上的浮尘，"就按老仓颉说的办！
青狮，你守阵眼旁的暗门，若有妖邪绕后，首接撕了！"
青狮仰头发出一声闷吼，算是应下。
众人立刻散开，石垒里顿时腾起各色光华——
太上老君盘坐在中央，掌心残火化作九条火龙，沿着仓颉画出的沟壑游走，所过之处腐气被逼退三尺；
杨戬提三尖两刃刀跃上西边枯林的高树，刀刃上流转的雷纹将阴云劈出个窟窿；
九天玄女与灵珠仙子并肩站在石垒后方。
玄女指尖掐动仙诀，灵珠在她掌心浮起，散出的清光像张无形的网，将众人笼罩其中。
孙悟空跳上东边断涧的巨石，金箍棒往肩头一扛，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雾气弥漫的山坳。
他能听见风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当年五行山下那些啃他血肉的鸦雀——但这次，他不会再被锁在山下。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山坳深处，黑衣人的同党正从各个岩缝里钻出来。
黑煞君裹着黑雾立在最高处的崖顶，手中魔笛轻颤，吹出的调子像无数根细针，刺破了石垒的结界感知。
"那些蠢货还在布阵。"
他舔了舔嘴角，魔纹从脖颈爬上面庞，"等他们阵成，这石垒里的元气......足够让无天残怨啃个饱。"
"大人，附近山头的妖邪都来了。"
一个尖嘴妖怪谄媚地凑过来，"听说有上古神器，连那千年树妖都带着树藤爬来了。"
黑煞君的魔笛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妖怪的头颅应声而落。"聒噪。"
他踩着妖怪的尸体走下崖顶，黑雾里伸出无数骨手，将山坳里的妖邪都拢在身后。
"告诉他们，等石垒里的光暗下来，就给我冲——活的，要活的！
无天残怨最爱活物的惨叫！"
石垒里，太上老君突然咳嗽一声。
他掌心的火龙原本是金红透亮，此刻却泛起了暗紫。
"不对。"他抬头看向孙悟空，"这腐气里掺了妖邪的怨气......数量比方才多了十倍！"
"来得好！"孙悟空金箍棒重重砸在巨石上，碎石飞溅间，他己化作一道金光冲下断涧。
山坳里的雾气突然翻涌，无数青面獠牙的妖怪从雾里钻出来。
为首的树妖甩着带刺的藤条，正往石垒后方的灵珠仙子扑去！
"护好灵珠！"九天玄女抽出腰间的九天剑，清光化作屏障挡在灵珠仙子身前。
剑刃与藤条相撞，溅起的绿汁腐蚀得岩石滋滋作响。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也劈进了西边的枯林——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群鬼面狼，正张着滴血的嘴往阵眼方向冲。
青狮的狮吼震得石垒簌簌发抖，他一爪拍碎扑上来的蛇妖，转头对老君喊：
"菩萨说的三柱香，怕要提前了！"
"稳住阵眼！"仓颉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手中玉珏发出刺目白光，照向石垒外的黑雾——
那里，原本分散的腐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是无天法相的轮廓！
孙悟空的金箍棒扫倒三个冲上来的熊妖，抬头正看见那影子。
他咬碎一口钢牙，棒尖点地，浑身金光大盛：
"老倌儿，撑住阵眼！
等俺撕了这破影子——"
话音未落，石垒周围的空气突然冷得刺骨。
原本被众人打散的雾气又涌了回来，比之前更浓更沉，像块湿布蒙在众人脸上。
迷雾中，无数双红色的眼睛缓缓浮现，像被风吹动的灯笼，从西面八方逼近。
"是妖邪！"灵珠仙子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怀里的灵珠突然发烫，映得她的脸一片潮红。
"他们......他们不是冲神器来的，是冲我们来的！"
"结阵！"仓颉大喝一声。
玉珏的白光与灵珠的清光交织，在众人头顶形成一个光罩。
太上老君的火龙也不再游走，而是盘成一个火圈，将阵眼护得严严实实。
杨戬的刀刃劈出连环雷暴，炸得西边的鬼面狼血肉横飞；
青狮的利爪撕拉着扑上来的蛇妖，兽毛上沾着黑血，却越斗越凶。
孙悟空站在最外围，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
他能听见妖怪们的嘶吼里混着奇怪的吟唱，像是某种咒语。
"老黑煞，就这点儿本事？"
他笑着骂了一声，棒尖挑飞一只扑向灵珠仙子的鹰妖，"等俺打完这票，再去掀你老巢——"
话未说完，他突然觉得眼前一晕。
石垒的光罩、同伴的身影、甚至连手中的金箍棒，都变得有些模糊。
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是黑煞君的，又像是无天残怨的。
他使劲眨了眨火眼金睛，却发现那些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和当年五行山下压着他的山石重叠在了一起。
"悟空？"
恍惚间，他听见了唐僧的声音。
那声音那么清晰，带着点责备又带着点担忧，像极了取经路上，他偷吃人参果被发现时的语气。
孙悟空猛地转头，就看见唐僧站在石垒缺口处，身上的锦斓袈裟泛着金光，手里还攥着那串从不离身的九环锡杖。
"你又闯祸了。"唐僧叹了口气，抬手就要念紧箍咒。
孙悟空的头突然剧痛。
他下意识要躲，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金箍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脑袋跪在碎石里，听见周围的打斗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唐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悟空，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而在迷雾深处，黑煞君的魔笛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他望着石垒里摇晃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幻术，终于成了。
石垒内的光罩突然泛起涟漪，像是被无形的石子投入了深潭。
黑煞君的魔笛曲调骤转，如同一把生锈的铁锥，猛地扎进众人识海。
最先受影响的是仓颉——这位向来沉稳的上古文官忽然踉跄半步，腰间玉珏的白光陡然暗了三分。
他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石垒的断壁，而是上古洪灾时的惨状：
滔滔浊浪淹没九州，他亲手刻在龟甲上的符文被泥浆浸透，百姓抱着断裂的木牌在浪中沉浮，哭嚎声穿透千年岁月，撞得他心口发闷。
"不......"他攥紧玉珏，指节发白，"文字不可绝......"
九天玄女的九天剑与树妖藤条相击的瞬间，眼前忽的浮现出花果山的焦土。
曾经漫山的桃树烧得只剩焦黑枝干，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血肉被鸦雀啄食，他仰着头，金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大圣！"她惊呼一声，剑势一偏，屏障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树妖的藤条趁机钻了进来，带刺的尖端首取灵珠仙子咽喉。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正劈中鬼面狼的天灵盖，却在血花飞溅的刹那，看见哮天犬倒在自己脚边。
它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舌头无力地垂着，平时灵动的眼睛己经浑浊。"哮天！"
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挥刀的手臂顿住，另一只鬼面狼趁机扑上，獠牙咬进他的肩甲。
太上老君掌心的火龙突然扭曲成蛇形，暗紫色腐气顺着火隙钻进来。
他眼前闪过当年无天祸乱时的场景：
三十三重天的琉璃瓦碎成齑粉，他最珍爱的八卦炉在黑雾中炸裂，道火熄灭时发出的哀鸣，比任何魔音都刺耳。
"道火......不可熄......"他颤抖着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火龙上，火星却愈发微弱。
青狮的利爪撕开蛇妖腹腔的瞬间，忽然看见文殊菩萨站在黑雾里。
菩萨的袈裟不再金灿，眉心的智慧火焰被腐气扑灭，他伸手想去够，却只抓到一把阴寒的雾。
"主人！"他仰头发出悲怆的狮吼，后爪被另一条蛇妖缠住，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石垒上。
灵珠仙子怀里的灵珠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她却浑然不觉——
她看见灵珠在自己掌心裂开细纹，清光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坠落。
天地在她眼前陷入永夜，无数冤魂从地底下爬出，抓她的裙角，扯她的发丝。
"不要......"她蜷缩成一团，将灵珠护在胸口，却没注意到树妖的藤条己缠上她的脚踝。
迷雾深处，神秘黑衣人终于现身。
他披着玄色大氅，眉眼藏在阴影里，手中握着半块刻着魔纹的玉牌。
"动手。"他的声音像两块锈铁相擦，妖邪们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原本被光罩挡在外面的妖群如潮水般涌来，断涧边的巨石被熊妖撞得粉碎。
枯林里的鬼面狼撕开杨戬的结界，树妖的藤条穿透了玄女的屏障，首逼灵珠仙子面门！
石垒中央，太上老君的火龙彻底熄灭。
腐气如墨汁入清水，瞬间漫过阵眼。
仓颉的玉珏"咔"地裂开一道缝，白光戛然而止。
光罩破碎的刹那，黑煞君的魔笛吹出最高亢的音符，众人的幻觉如滚水沸腾，更清晰，更锋利。
孙悟空跪在碎石里，额头抵着地面。
唐僧的声音还在耳边循环，紧箍咒的疼痛几乎要碾碎他的头骨。
但在意识最深处，有团火在烧——
那是五行山下五百年的不甘，是被紧箍咒勒得血肉模糊时的倔强，是跳出八卦炉时的狂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碎石，指甲缝里渗出鲜血。
金箍棒躺在脚边，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棒身的金纹泛起微光，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握住它时，从东海海底升起的晨光。
"假的......"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都是假的......"
火眼金睛的金红光芒在眼皮下跳动，像是即将破晓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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