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潮腥气灌进地窖，郭清扶赵玄起身时，掌心能触到他后背浸透的冷汗。
苏婉儿攥着染血的指尖，发梢还沾着刚才被黑雾灼出的焦痕，整个人像片被暴雨打蔫的芦苇：“那座庙......檐角有缺，红绸是前年端阳挂的，我阿爹说过，南山脚有座没人拜的破庙。“
“先出城。“周九娘将药囊甩上肩，指腹按在苏婉儿腕间，脉息乱得像擂鼓。
她转头看向白七，后者倚着墙的半边身子仍裹在黑雾里，眼尾却泛着青——那是旧神血脉与囚徒力量撕扯的痕迹。“赵兄弟需要养魂丹，“她声音像浸了冰，“但前提是我们能活着找到那座庙。“
李长风早把赵玄给的玉牌和奏折副本收进油皮袋，此时正蹲在赵玄跟前翻找：“老哥哥你可别晕过去，这玉牌刻的是大楚镇狱司的纹......“话没说完就被郭清拽起后领。
“走。“郭清把祝师铃往腰上一系，铃舌撞出细碎轻响。
他能感觉到血脉在皮肤下窜动，像被火烤的蛇——自从觉醒御神者血脉，每次靠近邪祟，这股力量就会自己往指尖涌。
他回头看了眼瘫在草堆里的赵玄，后者正对着玉牌比划口型，嘴唇开合间分明是“小心守门人“。
出了地窖，月已西斜。
苏婉儿走在最前，每步都要低头确认脚下，发顶的银饰随着步子轻晃：“往左！
绕过那棵歪脖子槐......到了！“
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投出蛛网似的影子，庙门只剩半扇，门环上缠着的红绸被风卷起，露出下面斑驳的“显灵宫“三个字。
郭清刚跨进门槛，后颈就泛起凉意——不是邪祟的阴寒，更像被谁盯着的灼热。
“你们终于来了。“
声音从香案后传来。
青衣婆婆扶着根枣木拐杖，身后供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结着拇指大的灯花。
她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可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口淬了光的井：“'归途'的大门即将开启，而你们，是最后的希望。“
柳如烟的镇邪符已攥在掌心，符纸边缘被她捏出褶皱：“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三十年前，我阿娘也是这样问上一任守门人的。“青衣婆婆举起油灯，灯焰突然拔高三寸，照得墙面一片雪亮。
众人这才发现，褪色的墙皮底下藏着壁画——中央是座青铜巨门，门环是两条交缠的蛇，门前跪着七八个穿绯色官服的人，后背都刻着和赵玄玉牌一样的纹路。
“守门人不是守护正义的英雄。“婆婆的拐杖点在壁画上，“他们是看守'门'的奴仆。
每当囚徒力量减弱，就会选中新的容器，用守门人的血祭重启循环。“她转向白七，后者黑雾翻涌的手突然顿住，“你们这些旧神遗族，就是最初的守门人。“
“放屁！“李长风猛地把奏折拍在香案上，纸页哗啦散开，“大楚镇狱司的卷宗里写得明白，守门人是替天行道的......“话音未落就被郭清按住肩膀。
郭清盯着壁画上那些官服人，喉结动了动——他曾在家族残卷里见过类似的图，只是当时以为是祝师驱邪的典故。“赵玄说镇压之法在孤庙，“他指节抵着案几，“现在看来，是要我们当新的守门人？“
“不。“青衣婆婆摇头，灯花“啪“地炸开，“是要你们毁了这扇门。“
李长风翻奏折的手突然顿住。
他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江底神庙下方有密道......标着'门枢所在'。“他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全绷直了，“郭兄弟说得对，得赶在囚徒完全复苏前找到门。“
“我知道另一条水道。“
陈二狗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个总在驿站擦桌子的杂役，此刻腰间别着把短刀，刀鞘上的铜钉闪着冷光。“需要有人陪我下去，“他看向郭清，“你是唯一能挡住它的人。“
白七的黑雾“嘶“地窜起半尺高：“凭什么信你？“
陈二狗没说话。
他掀起衣襟，心口处露出块青灰色印记——和赵玄玉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地下河道里荡开。
郭清蹲在船头，祝师铃贴着大腿，能感觉到青铜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周九娘在船尾煮着驱邪汤，药香混着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柳如烟攥着灭魂火把，火星子落进水里，腾起一串细碎的白汽；李长风举着个牛骨灯，灯光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这水道比我想的深......“
“嘘。“苏婉儿突然抓住郭清胳膊。
她的通灵眼泛着青光，眼尾红得像要渗血：“水里有东西......在摸船底。“
郭清握紧铃铛。
血脉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热，而是刺骨的凉。
他把铃铛举过头顶，铃舌刚要晃动，耳边突然响起低语——像很多人在说话，又像只有一个人，声音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欢迎回家......“
铃铛剧烈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
前方的黑暗里，传来石屑掉落的脆响。
柳如烟的火把突然照亮一道影子——那是扇半人高的石门，门沿刻着和壁画上一样的蛇形纹路。
门正缓缓开启，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谁打翻了一罐子星子。
“我们到了。“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代价是什么？“
门后的黑暗里，飘来一声极轻的抽噎。
郭清猛地抬头，那声音像极了四喜——那个被水祟缠身的孩童，此刻该在家喝周九娘开的药才对。
石门完全打开的瞬间，幽蓝光芒裹着潮湿的风涌出来。
郭清听见自己心跳如擂，祝师铃在掌心烫得惊人。
他往前迈了半步，身后突然传来苏婉儿的惊呼：“郭大哥！
门里......有个小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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