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的意识在剧痛中被扯成碎片。
他听见自己的头骨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看见月光在江面上碎成银鳞，可身体却像被塞进了冰窖——冷意从指尖窜到后颈，连睫毛都结了霜。
“咳......“他呛了口腥气，再睁眼时，已站在一条幽深水道里。
石壁渗出的水珠顺着刻满符文的纹路往下淌，每道符都泛着幽蓝微光，像活物般在石缝里蠕动。
正前方立着座青铜巨门，门楣上嵌着只闭合的眼，眼周爬满锈迹，却仍能看出瞳孔处刻着星图。
郭清伸手触碰门环，指尖刚碰到铜锈，耳后突然炸响一道沙哑男声：“门开之时，便是囚徒归来之日。“
他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水珠滴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震得耳膜生疼。
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近得像贴着后颈：“你额上的灯，照得它睡不着。“
郭清摸向额角，幽蓝印记正在发烫。
他想起白七说的“引魂灯“，想起江底裂了缝的棺材，喉咙突然发紧。
青铜门的门缝里渗出黑雾，雾里浮着些零碎画面：赵玄的脸被黑潮淹没，四喜的小手攥着冰冷的腕子，还有......他自己跪在江边，瞳孔泛着和门眼一样的幽蓝。
“郭清！“
这声喊像根银针扎进眉心。
郭清踉跄着栽进现实，额头的冷汗把枕头浸出块深色水痕。
他喘着粗气抬头，看见苏婉儿正攥着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刚从江里捞出来。
少女的眼睛里映着烛火，睫毛上还挂着泪：“你烧得厉害，说胡话喊了半宿。“
“梦境......“郭清撑起身子，喉咙干得发疼。
他瞥见床沿坐着的沈青衣，对方膝头摊开张宣纸，笔锋还沾着墨汁。
“你昏迷时说的每句梦话，我都记下来了。“沈青衣将纸推过来，炭笔勾勒的水道、符文、青铜门跃然纸上，连门眼的星图都分毫不差，“这不是普通符文，是'归途'早期的封印语言。“她指尖点在门侧一道浅痕上，“这里有个缺口——封印松动了。“
“松动？“柳如烟从窗边转过身，骨哨在指间转得飞快。
她刚才一直盯着江面，此时鬓角沾着江雾，“难怪这两日江风里总飘着腐味，老船夫的神木牌又化灰了。“
周九娘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替郭清诊过脉，将药碗搁在案上：“他体内有两股气在撞——一股是祝师的阳气，另一股......“她顿了顿，“像极了旧神遗族的血脉之力。“
“旧神......“郭清想起白七说的“守墓人“，想起江底那口裂了缝的棺材，喉结动了动，“得去江心看看。“
杜三爷的烟杆在门框上敲得噼啪响。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江风刻的痕：“当年'归途'封那东西时，我跟着下过三次江。
要破局，总得见着真佛。“
众人乘舟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苏婉儿攥着块褪色的红布——那是她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挡江里的邪祟。
船行到江心，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翻涌起来，黑浪裹着碎藻拍在船帮上，发出像人呜咽的声响。
“它来了！“苏婉儿的红布“唰“地烧了个洞，她指着船舷外，声音发颤，“我看见......看见它的眼睛了！“
郭清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水面下浮起团漆黑的影子，轮廓像条放大了百倍的鲶鱼，可头上生着角，尾鳍翻起时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
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和郭清梦境里青铜门后的眼一模一样，幽蓝中翻涌着黑潮。
“五行阵！“李长风的黄纸符“啪“地拍在船板上，他咬破指尖在符心点了血，“柳姑娘镇东方，周娘子守南方，我来引雷！“
符阵腾起金芒的刹那，江怪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甩尾拍碎船桨，浪头掀得众人东倒西歪。
柳如烟咬破舌尖，御神诀残卷在她手中自动翻页，她的声音混着骨哨的尖鸣：“你本是江灵，为何被邪祟侵体？“
回应她的是更剧烈的震动。
江怪的眼睛突然翻白，庞大的身躯竟缓缓立起，露出底下盘着的锁链——那些锁链深深扎进江底，链身上全是啃噬的痕迹。
“你们以为能阻止命运？“
这声冷笑像块冰砸进热汤。
众人抬头，只见林十一不知何时站在江怪头顶，他的长发被江风吹得狂乱，手里举着块血色玉简，“囚徒早已借江怪重生，而我......“他低头看向郭清，嘴角咧出个扭曲的笑，“将成为新的载体。“
“林十一！
你疯了？“柳如烟的骨哨裂了道缝，她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旧神遗族的族徽，“你忘了当年'归途'怎么清理叛族者？“
“叛族？“林十一的指甲深深掐进玉简，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江怪头上，“是他们忘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江怪的嘶吼，“囚徒是旧神的守护者，是'归途'这群自封的神使，用七十二口棺材锁了它千年！“
江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郭清看见水面下的青铜门轮廓正在浮现，门上的眼缓缓睁开。
林十一手中的玉简爆出血光，江怪的锁链“咔嚓“断裂一根，它的利齿擦着苏婉儿的发梢划过，在船板上咬出个半尺深的豁口。
“快退！“周九娘的银针全钉在江怪左眼上，却只溅起些黑血，“门要开了！“
郭清摸向腰间的驱邪铃。
铃舌刚晃动，额角的幽蓝印记突然灼痛。
他眼前闪过梦境里的水道，闪过青铜门后的黑雾，突然明白白七说的“引魂灯“是什么——那不是保命符，是钥匙。
“郭清！“苏婉儿突然拽他的衣袖，“祖庙里的王婆子说过，门开时要去......“
“轰——“
江心漩涡突然卷起数丈高的水墙。
众人在颠簸中看见，江底的青铜门已裂开半指宽的缝隙，门后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长得能划破水面。
林十一的笑声被水声淹没，他举着玉简纵身跳进漩涡，身影瞬间被黑浪吞噬。
“回村！“杜三爷的烟杆重重砸在船板上，“得去祖庙......“
船靠岸时，江风卷着腥气灌进渔村。
郭清望着仍在翻涌的江面，摸了摸额角发烫的印记。
他听见远处祖庙的檐角铜铃在响，声音里裹着句模糊的童谣——那是四喜曾经哼过的，关于“阿姨的手好凉“的童谣。
而在更深处的江底，青铜门后的手，终于触到了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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