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渊深处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郭清的金瞳在黑暗中愈发灼亮，可那灼亮里已渗出血丝——他能清晰感觉到，阴影的残魂正顺着伤口往他识海钻，像团淬了毒的冰碴子，每一寸蔓延都在啃噬他的神魂。
“你以为锁得住我？“阴影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腐鱼般的腥气，“这具身体是江底养了百年的棺材，等我啃空你的神魂，这裂渊塌了，你连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郭清咬得后槽牙发响。
他能看见自己的金纹在血肉里翻涌，像群红了眼的小蛇，正沿着阴影的残魂反方向撕咬。
这是御神者血脉的本能，可他的意识正被拽着往下坠——裂渊的冰层早碎成了齑粉，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连江水倒灌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某种巨兽的呜咽。
“爷爷...“他无意识地呢喃，后颈的神魂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那是郭孝景残魂与他相连的地方，此刻竟透出一丝暖，像有人隔着雾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撑住。“那个熟悉的、带着点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意识里响起，不是残神的威严，倒像从前在灶房里，爷爷端着热粥哄他喝时的语气，“你锁它神魂，我锁你心脉，咱们祖孙俩，还能再赌一把。“
郭清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见金纹里浮出几缕银芒，那是郭孝景残魂的颜色，正顺着他的血管往识海涌，像道突然竖起的墙，把阴影的残魂和他的意识隔开半寸。
“咳...“他咳出半口黑血，却笑了，“赌就赌。“
话音未落，裂渊的岩壁突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郭清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他后心——是阴影的最后挣扎。
两人的神魂彻底缠成了乱麻，坠势陡然加快，黑暗像张巨口，瞬间吞没了所有光。
“郭清！“
上方传来柳如烟的尖叫。
她的金焰本还追着坠落的身影，可裂渊的塌陷带起的气浪突然变了方向，卷着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被周九娘拽着往通道口跑，发簪崩断，碎发糊了满脸，可眼睛还死死盯着那团越来越小的金光。
“放手！“她挣了一下，指甲在周九娘手腕上抓出红痕，“我能追！
残卷里有御空诀——“
“追个屁！“杜三爷的声音从前面炸过来。
他本来跑在最前头，此刻又折回来，粗布腰带捆着半袋符纸，“你没看见那些黑浪？
裂渊底下压着的是江眼，等水倒灌进来，这底下连块砖都剩不下！“
周九娘的蛇纹顺着柳如烟的手腕爬上去，在她脉门轻轻一绞。
柳如烟的金焰“噗“地灭了，她踉跄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摸腰间——残卷还在，可封皮被碎石划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那是郭清用命换的机会。“周九娘的声音比蛇信子还凉，可握着柳如烟的手却在抖，“他要我们活着出去，不是陪他死在这里。“
林十一突然停下脚步。
他本来跟着跑，血符还攥在手里，此刻却像被雷劈了似的定在原地。
后颈的旧神血脉突然发烫，像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扎——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痛，每次靠近旧神遗迹时才会出现。
“等等。“他的声音发哑，转身看向身后。
裂渊的岩壁已经塌了半边，露出半截被碎石埋了一半的石碑，碑身刻着歪歪扭扭的鱼纹，“这里...有通道。“
杜三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突然倒抽口凉气：“那是...祭典碑？
我当年在'归途'见过，旧神祭典时用来标记活祭路线的！“
“活祭？“柳如烟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想起前几日在渔村听的传说，说旧神爱吃童男童女，每年鲥鱼节都要往江里扔三个孩子。
“不是活祭路线。“林十一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碎块碎石。
他能听见血脉在耳朵里轰鸣，“是逃生路线。
旧神遗族的支系都知道，每次大祭典前，主祭会在碑下留条密道，万一祭典失控...“
他的话被裂渊更剧烈的震动打断。
头顶的岩块“轰“地砸下来，周九娘迅速结印，蛇纹化作青黑屏障，替众人挡下碎石。
林十一趁机蹲下身，用匕首撬起石碑底座——底下果然露出块活动的青石板，缝隙里渗着暗红的锈，不知是血还是铜绿。
“都过来！“杜三爷拽着柳如烟的胳膊往石碑方向跑，“再磨蹭半刻，咱们都得喂江怪！“
众人刚围过去，裂渊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别急着走。“
那声音像片老树皮擦过瓷碗，众人回头，只见江婆婆不知何时站在通道口。
她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多了枚骨符，表面刻着和林十一后颈一样的旧神纹路。
“你们以为杀了那囚徒，裂渊塌了，这事儿就完了？“她颤巍巍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神经上，“真正的封印，在'心渊'之下。“她用骨符敲了敲地面，“那小娃子的神魂锁在旧神心脏里，你们要救他，得去摸那老东西的心跳。“
林十一的手猛地抖了下。
他接过骨符，指尖刚碰到骨面，血脉里的热就“轰“地炸开——这骨符竟和他的血脉共鸣，像两块吸铁石，烫得他差点松手。
“血。“江婆婆说。
林十一没犹豫，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骨符上。
暗红的血没入骨纹，骨符突然发出幽蓝的光，照得青石板上的缝隙泛出冷白。
众人看着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腐叶混着铁锈的味道。
“这门后...“周九娘的蛇纹突然缩回到手臂，她盯着洞口，眉心皱成川字，“连郭清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柳如烟的残卷在怀里发烫。
她望着仍在塌陷的裂渊，那里的轰鸣声已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水倒灌的闷响——郭清的金光，应该已经被淹没了吧？
“若不进去，“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他用命锁的那道魂，就真的散了。“
杜三爷摸出怀里的酒葫芦，仰头灌了口。
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他抹了把脸，把空葫芦往地上一摔：“走。
不能让那小子孤孤单单死在底下。“
林十一率先跳进洞口。
周九娘拉着柳如烟跟上，杜三爷断后。
众人刚进去，裂渊就传来最后一声轰鸣——整个洞穴彻底崩塌，江水像条黑龙，裹着碎石灌进通道。
石门在众人身后缓缓闭合。
柳如烟回头看了眼，黑暗中似乎有道影子晃了晃，像片被风卷起来的破布，又像...
“沈青衣？“她下意识喊了半句，可石门已经关死，只余幽蓝的骨符光在洞壁上摇晃。
洞的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心跳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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