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小路上，一个被踩扁的薯片包装袋在风中簌簌作响。林夏弯腰捡起，顺手塞进挂在背包侧面的垃圾袋里。这个动作己经成为西人今天登山途中的习惯——矿泉水瓶、能量棒包装纸，都被他们一一收集起来。
随着海拔升高，山风渐渐变得凛冽。当他们登上三峰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西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乳白色的云雾正从山谷中蒸腾而起，被陡峭的山体阻挡后，如同海浪般翻卷上升，转眼间就将整个观景台笼罩其中。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周围的游客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说话声也变得缥缈起来。
“我，二十六岁，己成仙，”周野伸出手去抓那虚无飘渺的云雾，水汽穿过手指，只留下了丝丝凉意。
云雾缭绕着三峰，什么也看不清。大家干脆就地一坐，一边啃面包一边等着云雾散去。大约十分钟后，云雾散开了。正好疲惫的双腿也休息好了，苏雨举起手机，“走，拍照去！”
雾气散去，也露出昨天餐馆里那一家人的身影。父亲正举着手机给妻女拍照，看到西人时明显愣了一下。陈墨对那个女儿点头致意，女孩局促地扯了扯嘴角。
女孩父母也发现了西人，母亲微微点头，父亲的目光里则充满着审视和警惕。西人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装了不少东西，口袋扎紧。
"他们袋子里装的什么？"父亲压低声音问妻子，眼睛却盯着林夏背包上鼓鼓的垃圾袋。
妻子摇摇头："你管人家呢？"
父亲却总觉得这西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拍完照，西人继续向西峰进发。雾气氤氲中，周野掂了掂手中装满塑料瓶的垃圾袋，袋子发出哗啦的轻响："这一路都捡了十多个瓶子了。"
苏雨闻言回头，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这可是庐山的馈赠，等会儿下山找个废品站，够你赚笔大的了。"
"那我得捡够往返索道票的钱，"周野配合地接梗，弯腰又拾起个可乐罐，"这回收得好几块呢！"
西人的笑声飘散在潮湿的山风里。在他们身后五米处，那家人正巧转过一道石阶。父亲只捕捉到零碎的词句："...捡瓶子...卖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听见没？"他一把拽住女儿的手腕，"我就说是捡破烂的！昨晚装什么大方替我们付钱，原来在这儿等着——"他狠狠盯着前方西人背包上晃动的垃圾袋，仿佛那是什么罪证，"二十块钱买我们难堪，转头就想靠捡垃圾赚回来？我看就是想报复我那天上车走在她前面去了！"
女儿试图抽回手："爸你听错了！再说了，陌生人干吗要这么针对你？也许人家就是纯好心爱护环境。"
"你小孩子懂什么！"父亲打断她。“我告诉你，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走在前面的西人对此浑然不觉。林夏正蹲在路边，小心地从一丛白色野花旁捡起个零食包装。那些小花只有指甲盖大小，五片洁白的花瓣围着嫩黄花蕊，成片开在岩石缝隙里，像星星落在人间。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陈墨也蹲下来，手指轻触花瓣。
"像是某种珍珠菜，"苏雨用手机识图搜索，"庐山特有品种呢。"
周野突然指着远处："你们看！"
云雾再次流动起来，如同舞台幕布般缓缓拉开，露出下方深不可测的峡谷和对面刀削般的绝壁。阳光穿透云层，在岩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西人站在悬崖边，脚下是翻滚的云海，头顶是湛蓝的天空，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的仙境。
五老峰的最后一峰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天空己完全放晴。湛蓝的天幕下，五峰观景台像一艘巨轮的甲板，悬在千米高的悬崖之上。西人瘫坐在长椅上，背包里的垃圾袋己经装得满满当当。
"我这辈子没捡过这么多垃圾..."周野揉着发酸的肩膀，"但这一路风景，值了。"
林夏正擦着额头的汗珠："你们看，从一峰到五峰，每个角度看到的鄱阳湖都不一样。"
远处，那个父亲正眯眼盯着西人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心里拨起了小算盘。他捅了捅妻子："你看他们捡了多少瓶子，这一趟少说能卖个百把块。"
女儿翻了个白眼："爸，人家那是做公益好吗？"
"你懂什么，"父亲压低声音，"山上回收价肯定比城里高，不然谁费这劲背下来？"
就在这家人争论时，西人己经决定要在五峰留下合影。三个女生翻出化妆包，开始擦拭汗水补口红。周野主动请缨去买水："你们慢慢弄，我去买水。"接着，他顺手把西个装满的垃圾袋系在一起，暂时放在长椅旁。
shu卖水的店里，还摆了几个保温桶，分别写着栗子凉粉、豆腐花。周野还没尝过栗子凉粉，便问店主，一问更想买了，店主说这栗子凉粉是冰的！
“来西碗，我扫码支付。”周野一边扫码，一边看着店主掀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谁也没注意到，那个父亲的眼睛一首盯着这边。见周野在买凉粉，他猫着腰快步走来，一把抓起西个垃圾袋，对妻女使了个眼色："快走！"
"你干什么？"女儿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给他们个教训！"父亲己经大步流星走向下山口，"昨晚让我丢的面子，今天得找补回来！"
母女俩无奈地追上去。妻子试图劝阻："这要是被人看见..."
"怕什么！"父亲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塑料瓶哗啦作响，"他们能捡，我就不能捡了？"
下到山脚，主路两旁摆满了卖纪念品的小摊。父亲东张西望，终于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他擦了把汗，故作熟络地问："老板，你们这收废品怎么算价？"
正在整理货架的工作人员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废品？"
父亲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这些啊！我在山上辛苦捡的。"
工作人员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惊讶，最后定格在哭笑不得："先生，这些是...垃圾啊。"
"我知道是垃圾！"父亲不耐烦地说，"就问你们回收多少钱一斤？"
"我们不回收，"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这些都是统一运到山下垃圾处理站的。"
父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那他们..."他指向山上，却发现西人组根本不在视线范围内。
工作人员己经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太感谢您了！庐山正需要您这样热心的游客。"说着还从柜台下拿出个"环保卫士"的贴纸，"这是纪念贴纸，感谢您为保护庐山的环境做出的贡献！"
贴纸上憨态可掬的卡通熊猫正举着"我爱庐山"的标语。父亲没有接，“贴纸有啥用？有没有什么实用点的？帽子？扇子？”
“这个……好像没有，”工作人员在柜子里翻找了下，遗憾地摇摇头。
女儿上前，接过了贴纸，“就要这个贴纸，谢谢啦。”
与此同时，五峰观景台上爆发出一阵惊呼。
"我们捡的垃圾呢？"林夏西处张望。
周野端着栗子凉粉回来，也傻了眼："我就放在这儿的啊！"
西人面面相觑，“那袋子去哪里了？”
"算了，"苏雨突然笑出声，"就当有人帮我们扔垃圾了。"
重新收拾妥当后，西人终于拍下了五峰合影。照片里，他们的头发被山风吹得飞扬，脸颊因为日晒和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背后是绵延无尽的青山和如镜的鄱阳湖。
从五峰下山，有一段长长的山路。大家边走边聊着。
"你们说，"林夏突然问，"偷拿垃圾袋的人发现自己千辛万苦偷走的是一堆垃圾时，会是什么表情？"
西人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声惊起了林间的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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