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哭喊如同一把尖锐的钩子，狠狠勾住朱振明的心。他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来源处飞奔而去，周皇后面色紧张，提着裙摆，小跑着紧跟在朱振明身后，发间的银簪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光。
转过街角，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混合着酸腐味扑面而来。狭窄的巷子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小贩正恶狠狠地揪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高高扬起粗粝的手掌，不停打向小男孩的屁股。小男孩衣衫褴褛，单衣破得只剩布条，锁骨处结着暗红的痂，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中满是倔强：“放开我！”
“小崽子还敢嘴硬！” 小贩唾沫星子飞溅，怒目圆睁，“前几日刚顺走王记包子铺三个肉包，今儿又来偷馒头！”
“我没偷！” 小男孩突然爆发，漆黑的眼珠里燃烧着怒火，脖颈处青筋暴起，“王掌柜可怜我娘快咽气，赏了两个冷包子。我娘舍不得吃，全留给我，她饿得发昏，咬到了我的胸口……”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歪歪扭扭的牙印，声音带着哭腔。
周皇后捂住嘴，眼眶瞬间泛红，眼中满是不忍。她踉跄着上前，素白的帕子轻轻擦去男孩脸上的血污。方正化迅速掏出一小块银子塞给小贩，冷声道：“这钱够买三十笼包子，够了吧？”
小贩掂着银子，咂舌道：“爷们儿心善，可这孩子真不是个例。北边来的难民崽子，天天来这儿偷鸡摸狗。上个月张记绸缎庄丢的锦缎，保准也是他们……”
朱振明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声音尽量温和：“你叫什么？家在哪儿？”
“我叫铁柱。” 男孩倔强地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家？建奴杀进村子那天就没了。我爹被他们用马活活拖死，我娘带着我一路要饭……”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前几天，她倒在雪地里，再也没醒过来。”
朱振明心中一紧，解下外袍披在男孩身上，丝绸布料瞬间沾满污垢。他沉声道：“带我们去你的住处。”
铁柱狐疑地打量着这群衣着华贵的人，犹豫片刻，最终转身走到巷子尽头，走进另一条胡同。朱振明等人紧紧跟随，接着又走进另一条巷子，这条巷子里脚下不再是石板路，坑坑洼洼，满是泥泞，两侧的房屋从雕花木窗变为漏风的草棚，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砖石，朱振明不禁想起前世自己在繁华的一线大城市里漂泊时，居住在脏乱不堪的城中村中，白天是高大上的甲级写字楼，晚上却是城中村里握手楼的暗无天日。沿途，时不时能看到衣衫褴褛的难民蜷缩在墙角，眼神中满是麻木和绝望，有的甚至首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朱振明不禁又想起后世的三和大神。不，三和大神起码吃饭不是问题，眼前这些人连吃饭都是个问题。空气中的各种臭味，让同行的周皇后不禁用衣袖捂住鼻子，看到朱振明回头看到她，又赶紧放下。
走着走着，铁柱指着不远处一群孩子说道：“那是我的同伴，他们有的和我一样，亲人都被建奴杀害；有的是流浪来京途中或者来京后，父母饿死、冻死、病死了，失去了依靠，只能跟着我们一起流浪。”
朱振明顺着铁柱指的方向望去，一群孩子蜷缩在用破船板和芦苇搭成的窝棚里，最小的不过西五岁，浑身爬满虱子，却还护着怀里半块发黑的饼子。铁柱指向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孩子，说道：“他叫赵西，是我们这群孤儿的头，他的父亲曾是辽东的士兵，听说以前可厉害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死在辽东。如今，他只能在这破败的窝点里，与我们相依为命。”
朱振明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陛下，这是城里的流民区。” 方正化压低声音，“顺天府每月都会来施粥，但是经费有限，五六天才能来一次，有时间隔时间甚至更久……”见到朱振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正化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皇后看这群小孩可怜，命随时的东厂番子，将今天购买的糕点等小吃分给这群孤儿。
“回宫。” 朱振明的声音冷得可怕，却在看到周皇后往每个孩子手里塞糕点时，微微软化。
回程的马车里，朱振明脸色阴沉得可怕，前门大街的繁华与流民区的惨状在脑海中交替闪现。当马车经过一座朱漆大门时，里头传来丝竹之声，他猛然掀开车帘，不禁想起那句著名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皇后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眼中燃起希冀：“皇上，流民区那些人特别是那群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可否每日在流民区施粥，让那些流民特别是那些孩子们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朱振明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绣着金线的袖口传递过去：“好。明日朕便下旨，拨内库白银五千两，作赈灾之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歪斜的银簪上，“你父亲经商多年，颇有家资，在商户中也有威望。若能让他牵头募捐……”
周皇后的神色却黯淡下来：“父亲虽然经商多年，可是让他……” 她咬了咬唇，自己的父亲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远处达官贵人高大气派的府中，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他的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唐太宗说过水能载舟，亦能复舟。我们再不做点什么，迟早会逼得这群活不去的流民起来暴乱。”
次日，国丈周奎穿着簇新的云锦长袍，摇着檀香扇来到皇宫。听到朱振明让他带头发动商人募捐赈灾，他的扇子 “啪” 地合上，脸上立刻堆起苦相：“陛下有所不知啊！如今世道艰难，老臣家中有一大家子要养！前日还变卖了间店铺，才勉强给下面的人发放月俸……” 说着，竟掏出手帕抹起眼泪。
朱振明把玩着案头的镇纸，冷眼看着国丈浮夸的表演。待对方话音刚落，他突然将镇纸重重拍在桌上：“朕听闻，上月国丈大寿，光是戏台子就搭了三座，流水席摆了整整三日！” 他起身逼近，龙袍扫过满地奏折，“现在城中流民的孩子啃树皮充饥，你却在这儿哭穷？”
周国丈扑通跪地，额头磕得青砖咚咚响：“陛下明鉴！那些都是场面话，为了撑皇家体面啊！臣家中实在……”
“够了！” 朱振明打断他，“皇后愿意从自己每月的体己钱中拿出一部分用于流民区施粥。你身为国丈，皇后的父亲，不帮衬帮衬皇后？”
周国丈纠结半晌，才挤出一句：“臣…… 臣愿捐十石糙米，略尽绵薄之力。”
“你。。。。。。”朱振明闻言暴怒。
见皇帝即将发飙，周国丈脸色瞬间煞白，战战兢兢的说道：“不，臣，臣愿带头捐百石糙米，以成全皇后对灾民的仁慈爱心。”
朱振明冷哼一声，负手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洒在宫墙上，却照不暖他眼底的寒意。他知道，这百石糙米不过是周家九牛一毛，但想到真实历史上明朝就要亡国了，皇帝让国丈周奎带头募捐，这位周国丈一毛不拔，周皇后无奈，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五千两给周国丈让其募捐，这家伙竟然还雁过拔毛，扣了两千两。周奎这次能拿出百石糙米，己是极限。朱振明的心里顿时有种无力感，自己真的能挽救这烂到骨子里的大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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