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空气的冷,而是存在本身被剥离温度后的绝对死寂。艾拉在虚空中下坠,又仿佛永恒悬浮。没有风,没有声音,唯有左手死死按住的胸口,传来微弱却固执的搏动——一半是灼烧灵魂的幽暗,一半是温暖血肉的赤红。神骸结晶。卡莱尔队长焚尽自身存在与旧神权柄碎片碰撞后,强行糅合而成的禁忌之物,此刻正嵌在她的血肉之中,成为她在这片虚空中唯一的锚点与诅咒。
意识从混沌的泥沼中艰难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结晶搏动一下,无数混乱的碎片便如同尖针般刺入脑海:
——卡莱尔队长半虚化的身躯在神性爆炸的光环中寸寸瓦解,左手印记崩裂的脆响;
——葛温叔叔化作光尘消散前,最后推来的那道微弱银光(他那柄卷刃的短剑!)没入自己胸口时冰凉的触感;
——托蒙德叔叔如山岳崩塌,用巨斧和生命撕开裂隙时撼动虚空的咆哮……
这些画面裹挟着亿万灵魂被熔炉碾碎时的残响哀嚎,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遗骸回响。这是神骸结晶带来的永恒刑讯,是逝者留在她灵魂上的沉重烙印。
“呃……”艾拉蜷缩起身体,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呜咽。虚空像粘稠的胶质包裹着她,每一次“呼吸”(如果这徒劳的动作还能称之为呼吸)都无比艰难。她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回应结晶的搏动,但回应她的只有更深的刺痛和空虚——她的法力早己在熔炉核心的逃亡和夹缝禁锢的抽吸中枯竭见底。
就在这时,结晶的搏动猛地加剧!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绷紧!它不再满足于内部的搏动,而是开始贪婪地汲取艾拉仅存的生命力与灵魂本源,化作一道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幽红光束,刺破包裹她的粘稠虚空,指向某个遥不可及的方向!
艾拉被迫“抬头”。
在绝对虚无的幕布之上,在混乱能量乱流如极光般流淌的远方,一点光芒静静悬浮。
它并不耀眼夺目,相反,它的光芒温润、恒定,如同寒夜尽头一座孤独的灯塔。它的形态难以言喻,既非星辰,也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秩序”与“存在”的概念投影,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气息。
彼岸灯塔!
葛温叔叔最后传递的信息碎片中,那惊鸿一瞥的希望坐标!神骸结晶此刻疯狂指引的方向!结晶的冰冷渴望与灯塔散发的温暖秩序感在她体内激烈冲突,让她既本能地想要靠近,又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那真的是生路吗?还是神骸结晶感应到同源秩序后,为她铺设的另一个献祭祭坛?
没等她理清思绪,异变陡生!
嗡——!
左侧粘稠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沸腾!如同滚油中滴入了冷水!一股暴戾、贪婪、充满死亡锈蚀气息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锁定了艾拉——更准确地说,锁定了她胸** **口搏动的神骸结晶!
“吼——!”
伴随着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骨骼断裂噪音的咆哮,那沸腾的虚空中猛地探出一只巨爪!
那绝非生物的手爪!它由无数断裂、扭曲、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与惨白的巨大生物骸骨强行拼凑、熔铸而成!爪指如同攻城锤般粗壮,末端是锋利的、带着倒刺的合金钩刃,钩刃上凝固着深褐色的、不知干涸了多少岁月的污血。爪臂上缠绕着粗大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能量管道,管壁上布满了搏动的瘤节,散发出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恶臭。巨爪出现的瞬间,周围虚空的法则乱流都被其散发的暴戾死气排斥开来!
活体构装?亡灵巨械?艾拉脑中瞬间闪过熔炉中那些被锻造的亡灵战士,但眼前这东西散发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混乱、更加……饥饿!它对神骸结晶的渴望,如同饿殍看到了血肉!
巨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朝着悬浮的艾拉狠狠抓来!五根巨大的钩刃撕裂粘稠的虚空介质,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瞬间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爪心中央,一个由旋转的锈蚀齿轮与骸骨拼成的、类似“口器”的装置猛地张开,露出内部疯狂旋转的、布满利齿的能量漩涡,散发出恐怖的吸力,目标首指艾拉胸口的结晶!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遗骸回响带来的混乱痛楚,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本能!
“不!”艾拉瞳孔骤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在结晶牵引力和巨爪吸力的双重撕扯下几乎要裂开!枯竭的体内榨不出一丝法力,葛温叔叔融入她体内的那道微弱银光(短剑印记)在胸口急促闪烁,传递来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守护”意念,勉强对抗着巨爪的吸力,延缓着她被拖向那死亡漩涡的速度,但也仅仅是延缓!
就在那巨大的钩刃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
艾拉左手死死按住的胸口,神骸结晶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强光!
赤红与幽蓝的能量不再是交织,而是如同两条厮杀的怒龙,狂暴地喷涌而出!这股力量并非艾拉引导,完全是结晶感应到致命威胁后的自发反击!
赤红的能量带着卡莱尔焚恨弑神的滔天怒意,化作一道灼热的洪流,狠狠撞向抓来的巨爪!
幽蓝的能量则蕴含着旧神权柄的冰冷侵蚀特性,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巨爪的能量管道逆流而上,试图冻结、瓦解其内部的能量核心!
轰!!!
剧烈的能量碰撞在虚空中炸开!没有声音的巨响,只有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海啸般向西周奔涌!艾拉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股带着结晶微光的淡金色血雾(她的生命本源正在被结晶和伤势双重消耗!)。
那恐怖的巨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猛地一滞!爪心中央的能量漩涡剧烈晃动,吸力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赤红怒焰在它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烧灼出刺眼的红斑,幽蓝的侵蚀能量更是在几根粗大的能量管道上凝结出厚厚的冰霜,内部搏动的瘤节瞬间黯淡了不少!
“嗷——!!!”巨爪的主人发出更加暴怒痛苦的咆哮,显然受了创伤。但这点创伤并未让它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它的凶性!爪臂上缠绕的暗红能量管道如同充血般猛地膨胀,搏动加剧!被冻结的区域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冰霜迅速崩解!它再次锁定被震飞的艾拉,五根巨大的钩刃张开到极限,带着更加狂猛的速度和力量,如同捕食的巨蛛,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它不再试图“捕捉”,而是要首接将这渺小的猎物连同那的结晶一起撕碎、吞噬!
艾拉在倒飞中,视野因剧痛和冲击而模糊。神骸结晶的反击抽空了她仅存的一点力气,胸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葛温叔叔留下的守护银光在刚才的冲击中变得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难道刚逃出崩解的夹缝,就要葬身在这虚空猎食者的爪下?
不!
托蒙德叔叔用命撕开的裂隙,不是为了让她死在这里!
葛温叔叔燃尽最后的存在传递希望,不是为了看她被吞噬!
卡莱尔队长焚尽自身换来的结晶……绝不能成为这怪物的食粮!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混合着神骸结晶中属于卡莱尔的那份不屈意志,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艾拉体内轰然爆发!
她不再试图去“控制”那狂暴的结晶能量——那超出了她的能力。她要做的是“引导”,是“引爆”!
艾拉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瞬的清明!她将全部残存的意念、连同对逝去战友的无尽悲恸与守护承诺,化作一道决绝的指令,狠狠刺入胸口的结晶核心!
“给我——烧!!!”
仿佛回应她倾尽一切的意志,神骸结晶赤红的那一半,光芒瞬间压过了幽蓝!一股远比之前自发反击更加凝聚、更加狂暴的焚灭之焰,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顺着她按在胸口的左手,狂涌而出!
但这火焰并非攻向再次袭来的巨爪,而是……缠绕向她自己!
赤红的烈焰瞬间包裹住艾拉纤瘦的身体,却没有灼伤她的衣物和皮肤。火焰如同有生命的铠甲,在她体表流动、塑形,勾勒出粗糙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烈焰的核心,是胸口那搏动得如同心脏的神骸结晶!此刻的艾拉,仿佛穿上了一件由焚恨怒焰构成的活体盔甲!
代价是巨大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柴薪,被这火焰盔甲疯狂抽取、燃烧!每一秒都伴随着灵魂被灼烧的剧痛!这是饮鸩止渴,是真正的搏命!
就在巨爪的钩刃撕裂烈焰盔甲外围光焰的刹那——
艾拉动了!
在烈焰盔甲的加持下,她的速度突破了物理的极限!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流光,不退反进,以毫厘之差从两根巨大钩刃的缝隙中悍然穿过!
包裹着烈焰的拳头,凝聚了她自身全部的力量、结晶的焚灭之怒、以及逝者寄托的沉重意志,如同烧红的陨星,狠狠砸向巨爪爪臂上那根被幽蓝能量侵蚀过、刚刚崩碎冰霜、搏动得最为剧烈的暗红能量管道!
“为了——他们!!!”
凝聚了所有呐喊、悲恸与决绝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搏动的瘤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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