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得太多了，独孤曦月吃完晚餐之后就有点睡不着，辗转反侧地头都痛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找了个折叠小板凳坐在外面看星星，等着什么时候自己亲爱的脑袋能够大发慈悲让她困晕过去。
这种人烟稀少的环境天空的能见度都很高，足以让人看清楚满天的繁星。
独孤曦月对着星星眨眼睛。
好吧，看不清。
高估自己了。
“还不睡?”
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问候，如果屏蔽掉声音主人烦闷的情绪的话，应该能算得上问候吧。
独孤曦月迟钝地转头，一阵眼晕。
汪灿的脸色还是那样臭臭的，一看就是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还没有安慰好自己。
“叫你在车上别一首靠着睡觉了，现在睡不着了吧。”
听着像幸灾乐祸呢朋友。
“你不也没睡?”
他又不说话了，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脚边，就这么看着她。
她见他这样，也干脆把凳子收了跟他一起坐在地上，留出不大的一段间隔并肩坐着。
“你把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哦。”
独孤曦月戳了戳他的脸，真是只在她面前坏脾气啊。
汪灿把脸撇向一边，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只好做这无意识地怨恨。
他冷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骗？”
独孤曦月全然真心地摇头：“为什么这么想?你是认为我在哪方面欺骗了你呢？”
他步步紧逼地质问：“你难道是真心想要加入汪家吗？”
“这个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我有自己的私心，并不纯粹，至少我无法做到像你们那样纯粹的去为这个家族付出。你们难道就很信任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因利聚，像我这样半路……”
她突然被捂住了嘴巴。
“别说了。”
一阵巨大地不适感涌入心头，也许是极度的不甘，亦或者愤懑。
难道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可言吗？
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独孤曦月话说到一半就被强制闭麦，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昏沉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心脏都跳得有些刺痛。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拉开他的手，先是紊乱地呼吸了几声，才解释道。
汪灿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对劲，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你怎么了？”他神色慌乱得不行。
“没事，没事，我就是刚刚岔气了。”
天爷啊，她该不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吧，刚刚那个是不是猝死的前兆啊？
独孤曦月头昏脑胀地靠倒在他怀里，他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她激烈的心跳声，连带着他的胸腔也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他紧皱着眉头，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又把她给拉紧了一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胸口了。
“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独孤曦月迟疑片刻，还是点头承认了。
即使她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况暴露出来，可身体没法骗人，它就是很累了。
再好的弓弦，日复一日地紧绷着，也终有崩断的那一天。
“我不吃药了，你陪我待一会吧。”
“好。”
他沉默着，轻抚着她的背。
这双手也许从来都是用来杀人的，但在这一刻，谁也不会记起来。
独孤曦月吐了口气，气氛太过安静了，安静到令人浑身不适，她总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喧嚣的世界中，人类能够真正拥有的其实很少很少，于是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曾经。
“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其实真心实意的羡慕过一个人。”
汪灿垂眸看着她，神色无端有几分温柔。
“是谁啊？”
独孤曦月闷闷地笑了。
“你不认识的，她和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时候的汪灿还以为是那曦月曾经认识的普通朋友，普通人之于他们...现在二者的世界的确可以算是完全不同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我想……我还是想起她，所以我想说一说故事，你就当作我傻掉了好不好?”
“嗯。”他此时只顺着她的承应。
独孤曦月继续慢慢地往下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就像一个安静的说书人那样，平静地讲述起那样乏味的故事。
“从前，我交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她的家里玩，听见她的妈妈在卧室唱歌，应该算安眠曲吧？我从没听过，也不知道。朋友那时拉着我说我们要小声一点点，妈妈在哄妹妹睡觉。”
“我觉得房间里很闷，那首歌一首环绕在我的耳边，于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家庭。”
独孤曦月停顿片刻，自嘲地笑了笑。
“很好笑，在这之前我一首都不相信我朋友，她说身边的人都很好，对她也很好，我就想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就对他人好呢？”
“我觉得她蠢，可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蠢，做了井底之蛙，自以为聪明。”
她说着说着，越来越轻，像蒲公英的绒毛那样漫无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看着她，就会忍不住去想，要是我也能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她似乎徒然地扮演了许多人，这时间久到，自己真正的内心早就开始苟延残喘，看不清了，可她依旧要往前走，首到走出这场如西西弗斯那般的困局。
汪灿抱着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低声地安慰。
“你己经很好了。”
“做你自己就很好。”
因为她平时太冷静太理智，所以常常会让人忘记她其实也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小姑娘。
倘若是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她的生活也许会很幸福，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不该拥有的痛苦，会有很多人爱她，一切的暴风雨都不会向她袭来。
“你想听吗？我唱给你听。”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唱给她听过呢？
应该也没有人给你唱过吧。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的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独孤曦月一个人凭借着本能意识唱完了这首歌，空气中只余这浪花漂泊般颤抖的声音。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首曲子叫《踏浪》。
蜃阙半模糊，踏浪惊呼。任将蠡测笑江湖。沐日光华还浴月，我欲乘桴...
乘桴浮于海。
她终于感受到了施舍般可怜的困意，缓缓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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