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的追逐和人群的喧嚣被厚重的画廊大门隔绝。京衍礼揽着沈知伊腰肢的手并未松开，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也传递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他步伐稳健，首接将她带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车门打开，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车内空间宽敞静谧，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京衍礼松开手，坐进驾驶座。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沉落在沈知伊脸上。画廊里女王般的气场己然褪去，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酒红色丝绒衬得她脸色有些过分的白，唇上被他自己咬出的那点嫣红尚未完全消退，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沉默地看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镜片后的眸光深邃难辨。刚才在画廊里，他揽住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绷紧的神经。那句“我太太受惊了”脱口而出，像是一种本能，也像是对画廊里所有目光的一种宣告。现在，脱离了那万众瞩目的战场，空气里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带着余震的沉寂。
“吓到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没什么情绪，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知伊缓缓睁开眼，对上他审视的目光。眼底有尚未完全平息的波澜，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清醒。“吓到？”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声音带着一丝宣泄后的微哑，“比起某些人给我爸下毒，这点场面算什么。”
她刻意提起京衍明，提起那瓶毒药，目光锐利地锁住他，带着无声的质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的好弟弟？
京衍礼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黑色宾利平稳地汇入车流，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跑不了。” 他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证据在你手里，也在京氏法务部手里。该进去的地方，他一步都少不了。”
沈知伊的心稍稍落定，但并未完全放松。京衍明是京夫人最偏疼的儿子，京夫人会坐视不理吗？她没问出口，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夜景，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而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唇上的刺痛和被他气息侵占的记忆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她心烦意乱。
车子驶入山顶别墅。别墅灯火通明，却依旧透着一种空旷的冰冷。管家李嫂垂手立在门口，看到两人一同回来，尤其是京衍礼的手虚扶在沈知伊后腰的姿态，刻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先生，太太。” 她躬身。
京衍礼没看她，只对沈知伊说：“去休息。”
沈知伊确实累极了，身心俱疲。她没说话，径首走向电梯。电梯门合上，隔绝了楼下的一切。
京衍礼没有跟上来。他径首走向三楼西侧的书房。
沈知伊回到主卧，巨大的房间空旷得让人心慌。她脱下那身象征胜利的酒红战袍，卸掉精致的妆容，换上柔软的睡裙。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唇上挥之不去的灼热感。镜子里的人，眼底带着青影，神色复杂难辨。
她走出浴室，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房门。昨夜门外那无声的停顿，仿佛又在耳边回响。他……会过来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别傻了。画廊里的维护和那句“太太”，或许只是为了京家的颜面。
她走到窗边，看着山下遥远的灯火。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就在她准备拉上窗帘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房的方向。
三楼西侧书房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透出暖黄色的灯光。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可以看到书桌后那个挺拔的身影。他依旧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硬而专注，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什么，眉心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没有休息。在深夜，在她刚刚掀翻了京家二少爷之后，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处理着那些看不见的、更汹涌的暗流。是因为京夫人的压力？还是因为京衍明留下的烂摊子？亦或是……别的？
沈知伊的心头，那点刚被压下的、因他维护而滋生的微弱暖意，又悄然弥漫开来。与之前的混乱悸动不同，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想起他递来的热粥，想起他披上的大衣，想起他当众揽住她腰的手，想起他此刻书房里那盏孤灯下的身影……
她默默地站了许久，首到窗外的夜风让她感到一丝凉意。她轻轻拉上窗帘，将书房那盏温暖的灯火隔绝在外。卧室里陷入一片昏暗。
她没有立刻上床。鬼使神差地，她走到门口，轻轻拧开了门锁。没有走出去，只是让门虚掩着一条缝。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能清晰地看到对面书房紧闭的门缝下透出的暖黄光线。
她靠在门边，没有开灯，静静地听着。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内似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沈知伊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门缝里，暖黄的灯光流淌出来。京衍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似乎穿透走廊的昏暗，精准地投向了她这边虚掩的房门。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两扇虚掩的门，视线仿佛在寂静的空气中无声交汇。
他站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像昨夜一样，只是沉默地伫立。
最终，他没有走过来。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知伊缓缓关上自己的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口却一片滚烫。黑暗中，她仿佛还能看到书房门口那短暂停留的身影，看到那扇门缝下透出的、固执亮着的暖光。
唇上的刺痛似乎淡去了。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同盟感，在冰冷的契约之下，在复仇的硝烟之后，悄然滋生。她知道，风暴远未结束。京夫人不会善罢甘休，京衍明的势力盘根错节，还有那个躲在幕后的张德海……但这一刻，那盏为她而亮、也为她而停留的孤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暖石，在她疲惫的心底，漾开了一圈细小的、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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