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的门在李念喻身后缓缓合上，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
陈怡站在三角钢琴旁，指尖随意地按下一个琴键，不和谐的音符在空旷的教室里尖锐地回荡。
"这架钢琴音准还是这么好。"陈怡的手指划过琴键，留下一串杂乱的音符，"记得吗？以前你总说想学《致爱丽丝》。"
李念喻的指甲陷入掌心。陈怡身后黑板上还残留着五年前的乐谱笔记，粉笔字己经模糊成一片灰白。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帘，在陈怡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为什么装不认识我？"李念喻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这五年...你明明知道我在哪里。"
陈怡突然笑了。
她转身从琴凳上拿起一个铁盒，里面躺着半截烧焦的粉色发绳——那是李愿送给陈思的十岁生日礼物。
"因为我恨你啊。"她轻轻摇晃铁盒，发绳上的塑料星星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天你答应等我拿作业本的，为什么先跑了？"
李念喻的呼吸骤然急促。记忆中的热浪扑面而来，浓烟中陈思的哭喊声又一次在耳畔炸响。
她踉跄着扶住墙壁，老旧墙皮在指尖剥落。
"我回去找你了...消防员拦住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后来医院说你被亲戚接走了..."
"骗子！"陈怡猛地掀开琴盖，巨大的撞击声在教室里回荡。
她抓起铁盒里的灰烬洒向空中，"看看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纷纷扬扬的灰烬中，李念喻看见陈怡撩起刘海——那道从额角延伸到眉骨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泽。
"知道这五年我怎么过的吗？"陈怡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每次换药都像在撕皮，整容手术做了三次..."她突然扯开校服领口，锁骨下方扭曲的烫伤痕迹像一只丑陋的蜘蛛，"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李念喻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陈怡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她心脏上扎进一根针。五年来夜不能寐的愧疚终于找到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板上。
"对不起...我真的..."
"闭嘴！"陈怡一脚踢翻铁盒，燃烧过的照片碎片雪花般散落，"知道为什么转学来这吗？"
她蹲下身，染着丹蔻的指甲掐住李念喻下巴，"我要你尝尝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滋味——比如，傅清淞？"
李念喻瞳孔骤缩。陈怡满意地松开手，从书包里抽出一个信封："猜猜他看见这些照片会怎么想？精神病院的诊断证明，还有你半夜发作时的监控录像..."
"你调查我？"李念喻猛地抬头。
"这不重要。"陈怡将信封在李念喻眼前晃了晃，"重要的是，明天放学前如果你不主动转学..."
她凑近李念喻耳边，呼出的热气像毒蛇的信子，"全校都会知道你就是害死陈思的凶手。"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
月光勾勒出傅清淞修长的轮廓，他手中的银杏书签在风中轻轻颤动。
"李念喻？"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教室门卫说看见你..."
陈怡瞬间变脸。她扑向李念喻，在外人看来像个安慰好友的温柔拥抱："别难过了，转学手续我会帮你的..."
这个拥抱却让李念喻感到肋骨生疼。
傅清淞的目光扫过满地灰烬，最后落在陈怡攥着信封的手上。
他向前一步，银杏叶从指间飘落："需要帮忙吗？"
"不用！"李念喻猛地站起来，膝盖上的伤口渗出血丝。
她不敢看傅清淞的眼睛，生怕从中看到怀疑或怜悯，"我们...在排演话剧。"
陈怡顺势挽住她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对啊，校庆要演的《灰姑娘》。"
她晃了晃信封，"这是剧本。"
傅清淞弯腰捡起那张飘落的银杏书签。
当他首起身时，月光照亮了他眼中洞悉一切的光芒："李念喻，你的笔。"
那支刻着"LY&CS"的荧光笔静静躺在他掌心。
李念喻伸手去接，却听见陈怡在她耳边用气音说："明天放学前，我要看到转学申请。"
回宿舍的路上，三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陈怡走在最前面，哼着走调的《致爱丽丝》。
傅清淞突然放慢脚步，等李念喻跟上来时，他递来一张折叠的纸条。
"校医说这个药膏对烫伤有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李念喻瞬间僵住——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手腕内侧的陈旧烫伤。
打开纸条，上面除了药名还有一行小字："旧校区后门每天六点有人交接班。"
李念喻抬头时，傅清淞己经走远。
夜风吹起他白衬衫的衣角，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月光。
她攥紧纸条，突然发现背面还画着一片银杏叶——和她口袋里那片一模一样。
宿舍楼下，陈怡突然回头嫣然一笑："晚安，李愿。"她故意大声说出这个陌生的名字，"祝你好梦。"
李念喻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腕上的掐痕。
镜中的少女眼眶通红，额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她颤抖着掏出那支荧光笔，笔身上"CS"两个字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五年来第一次，她允许自己完整地回忆那个下午——陈思把作业本忘在教室，她本要一起回去取，却在路过小卖部时被新到的草莓冰淇淋吸引。
如果当时她坚持陪陈思回去，如果她没有因为贪吃那口冰淇淋..
镜子突然浮现裂纹。
李念喻回过神，发现自己一拳砸在了镜面上。鲜血顺着裂缝蜿蜒而下，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蛇。
"不是你的错。"
李念喻猛地转身。
傅清淞站在盥洗室门口，手中拿着沾血的银杏书签。
月光从高窗洒落，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边。他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消防记录显示，"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天气，"起火点是配电室，与你无关。"
李念喻的呼吸停滞了。她看着傅清淞一步步走近，看着他掏出随身带的方格手帕，轻轻包裹住她流血的手指。
"你...怎么会知道？"
傅清淞没有回答。
他低头为她包扎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当最后一个结系好时，他才开口："陈怡的养父是孤儿院院长。"他顿了顿，"火灾后，只有她一个人被收养。"
李念喻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傅清淞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前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明天下午五点五十分，监控室交接班有十五分钟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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