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徐徐降下，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气息涌入车内。
林权侧过头，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念念，你先上车，行李不着急拿，放着就好，一会傅清凇还要下来。”
“嗯，知道了。”李念喻点点头，声音很轻。
她拉开车门，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傅家门前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尚未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弯腰钻进后座，动作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行李？放心，”林权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似乎想拂开她心头那点无形的重量，“一会让他首接拎上后备箱就行。”
车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外面清冽的晨光微微隔开。
车内是截然不同的温暖小世界，还弥漫着一点皮革和车载香氛混合的气息。
李念喻刚坐稳，一个身影便带着雀跃的暖意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念念！”陈熙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弯成了月牙，盛满了毫无保留的兴奋，像清晨第一缕毫无阴霾的阳光。
“太棒了！今天竟然就要出发去冰岛看极光了！我查了好多攻略，蓝冰洞！黑沙滩！还有机会看到极光爆发！啊啊啊想想就睡不着！”她用力摇晃着李念喻的手臂，整个人沉浸在纯粹的喜悦里。
“你怎么都不提前尖叫啊！”
陈熙特有的、极具感染力的快乐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李念喻心口那点沉甸甸的滞涩。
几天前那场令人窒息的暴雨，那双紧紧攥住她手腕、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手，那句穿透雨幕、带着滚烫痛楚的质问，“为什么要跑出来？”
这些骤然翻涌上来的尖锐碎片，被陈熙此刻纯粹的笑容暂时压了下去。
李念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动起脸上的肌肉，回馈给陈熙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的深处还藏着未能完全驱散的阴影。
“我也很期待，”李念喻的声音找回了一些活力，她反手轻轻捏了捏陈熙的手，“看你这么兴奋，我更等不及了。”
“对吧对吧！”陈熙得到回应，更加来劲，干脆把头靠在李念喻肩上，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她做的冰岛攻略。
“我跟你说，雷克雅未克那家面包店，攻略上说羊角包绝了！还有那个间歇泉，据说喷发的时候超壮观！对了，我连极光预测APP都下好了三个……”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个音节都跳跃着纯粹的憧憬。
阳光透过干净的车窗，斜斜地落在陈熙光洁的额角和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扇形阴影，随着她生动的表情轻轻颤动。
她整个人像一颗多汁、沐浴在阳光里的甜橙，散发着无忧无虑的芬芳。
李念喻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陈熙神采飞扬的侧脸上，心里却像隔着毛玻璃在看一场明亮的电影。
陈熙的快乐是真切的，像水晶一样剔透，正因为如此，更衬得李念喻心底那个角落的晦暗格格不入。
陈熙这几天因为家里有事，没和他们碰面，完美错过了那场发生影响力巨大的事情，也错过了之后令人精疲力竭的混乱和沉默。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李念喻此刻看似平静地坐在她身边，身体里却还残留着那件事情带来的细微颤抖。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李念喻心里弥漫开。
是庆幸陈熙无需分担那份沉重？还是带着点隐秘的羡慕？
亦或是一丝无法融入眼前这纯粹快乐的孤独？她分不清。
只是听着陈熙描绘着冰岛黑沙滩的壮阔和极光女神的裙摆，那些绚烂的想象画面，却奇异地无法在她脑海中清晰成像。
占据她思绪的，依旧是三天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傅清凇被雨水浸透的额发下那双燃烧着痛苦和执拗的眼睛，还有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紧紧箍在她腕上的手。
那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所以啊，我们一定要去试试那个鲸鱼肉！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入乡随俗嘛！”
陈熙终于告一段落，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己经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预演旅行。
她侧过脸，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蹭了蹭李念喻的肩膀，“念念，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被我吵晕啦？”
李念喻回过神，连忙摇头，唇边努力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没有，听着呢。看你计划得这么周全，我就跟着你走就好了。”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车窗外寂静的单元门入口，那里依然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绿化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只是……傅清凇怎么还没下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话音未落，单元门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推开。
傅清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提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深灰色旅行箱，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李念喻熟悉的米白色帆布行李包——那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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