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王再次踏入守护神所在之处时,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已经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他是一个被恐惧扼住喉咙,前来乞求神明垂怜的懦夫。
而这一次,他昂首挺胸,步伐坚定,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自以为是的正义。
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祈求者,而是一位手握铁证,前来向自己的守护神控诉不公,并要求其履行神圣职责的君王。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中央的祭坛前。
锋利的小刀,再次划破了他的掌心,但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
殷红的,蕴含着千年王室血脉的血液,滴落在古老的石纹之上。
血液迅速渗透,不断唤醒着沉睡于大地深处的古老神明。
“伟大的,守护王国与王权的雄狮之灵啊!”
他的声音,不再是上一次那般,带着哭腔的哀求,而是充满了悲愤与急切的呐喊。
“您忠诚的后裔,再次呼唤您的降临。”
“一场针对您的神威,针对整个王国千年秩序,最恶毒的亵渎行为,已经发生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圣所内激起回响,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山雨欲来的悲壮。
祭坛上的血迹,光芒大作。
那尊巨大的雄狮石像,仿佛早已在等待着他的召唤。
没有太多延迟,便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金色的神力光辉,从石像的每一道裂纹中迸发而出。
并迅速在半空中,凝聚成那尊充满了威严与古老气息,由纯粹光粒子构成的雄狮虚影。
“凡人的君王,你又因何事,惊扰吾之长眠?”
古神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亘古不变的,对凡俗事物的淡漠与疏离。
在祂看来,距离上一次被唤醒的间隔,不过是打了个盹的时间。
国王看到守护神现身,立刻以一种极其悲痛的姿态,俯身跪倒。
“我伟大的守护神,请您为我,为我们整个王国,主持公道啊。”
他声泪俱下地开始了,自己那早已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添油加醋的控诉。
“我遵从了您的神谕,派出了王国最谦卑的使者,康纳利伯爵,前往北境。”
“旨在以君王之仁慈,试探那位新神的态度,可我的善意,换来的却是最残忍的羞辱,与最恶毒的诅咒。”
他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康纳利伯爵是如何被亚瑟,那非人的神威,折磨得神志不清,沦为废人的惨状。
并刻意隐去了自己,那份充满羞辱性的命令,而将一切的起因,都归结于亚瑟的蛮横与暴虐。
“他向我的使者,展示了他那由魔物改造而成的,亵渎生命的战争机器。”
“展示了他那能将山峦,都从大地上抹去的,如同天灾般的魔法力量。”
“他在炫耀,他在向您,向我,向整个王国,炫耀他那足以颠覆一切,来自混沌的邪恶力量!”
雄狮之灵那对燃烧的金色瞳孔,微微闪烁了一下。
祂能感觉到,国王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其描述的力量,恐怕并非虚言。
祂的语气,也多了一丝凝重。
“他……对我的使者,说了什么?”
国王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最关键的表演时刻,到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悲愤欲绝的表情,仿佛在转述一句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痛苦,大逆不道的话语。
“他……他公然宣称,我这顶由您亲手加冕的王冠,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玩物。”
“他说君可换,天不变,他这是在暗示,他才是这个王国未来的天。”
“他想要颠覆您所建立的,持续了千年的神佑王权。”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雄狮之灵,作为王权守护神的核心神职。
祂的虚影,明显地波动了一下,那股慵懒的气息,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触犯了权威的愠怒。
国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
但他知道火候还不够,必须再添一把最猛的柴。
他装作一副犹豫、挣扎,甚至不敢开口的模样。
最终,才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用一种混合着愤怒与恐惧,十分颤抖的声音说道。
“而……而对于您,我伟大的守护神……他……他的言辞,更是……更是充满了最恶毒的、令人发指的意味。”
国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吼出来的声音。
将那句他精心编造的,最恶毒的谎言,咆哮而出。
“他让我的使者,带话给您。”
“他说时代已经变了,像你这样一头沉睡了太久的,懦弱的老狮子,早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新神的时代,没有你们这些老古董的位置。”
“……”
圣所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还要凝固的寂静。
雄狮之灵那巨大的光之虚影,停止了一切波动。
祂那对燃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国王,仿佛在分辨他话语的真伪。
作为一尊古神,祂的智慧,远非凡人可比。
祂的直觉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协调。
一个刚刚封神、根基尚浅的后辈,真的会用如此愚蠢,如此直接的方式。
去挑衅一位成名了数千年的古老神祇吗?
这不合逻辑。
然而,国王那悲愤交加,仿佛受到了天大委屈的精湛演技。
以及那番话本身,所蕴含的对祂存在意义,最根本的否定。
还是让祂那份古老的,不容侵犯的骄傲,压倒了理性的判断。
更重要的是,亚瑟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祂最大的威胁。
祂恐惧被时代淘汰,恐惧被信徒遗忘,恐惧自己会像诸神黄昏中的无数神明一样,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
亚瑟的崛起,以及那句被国王刻意编造的时代变了,精准地刺中了祂内心最深处,对未知的巨大恐惧。
当极度的骄傲,与极度的恐惧,这两种最原始、最强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时。
便催生出了最纯粹、最爆裂的怒火!
“吼!!!”
一声足以震裂苍穹,让星辰为之颤抖,充满了无边怒火的神之咆哮,猛然从雄狮之灵的口中爆发而出。
整个圣所,在这声咆哮之下,剧烈地颤抖。
墙壁上,那坚硬了千年的花岗岩,竟被这股纯粹的神力音波,震出了一道道,蛛网般的恐怖裂痕。
雄狮之灵那金色的光之虚影,在这一刻,被染上了一层,代表着愤怒与毁灭,不祥的暗红色。
祂那对燃烧的瞳孔,暴涨了数倍,里面不再有任何淡漠,只剩下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熊熊怒焰。
那份原本还停留在试探层面,居高临下的心思。
在这一刻,被彻底不留余地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渎神者!!!”
古神的声音,不再是直接响于脑海,而是化作了滚滚的实质性雷音,在大殿内疯狂地回荡。
“一个刚刚窃取了法则的后辈,一个侥幸成功的凡人,竟敢……”
“竟敢用如此污秽的言语,来挑衅一位见证了,纪元更迭的古老神祇。”
“他不是要颠覆王权,他这是要……抹去吾之存在。”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国王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远超他想象的恐怖神威,吓得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但他心中,却早已被巨大的狂喜所填满。
他成功了,他成功地将这头沉睡的雄狮,变成了一头为他所用,彻底暴怒的战争野兽。
“你!吾之血裔!”
暴怒的古神,低头看向国王,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之前所禀之事,吾,准了,你的愤怒,是正义的,你的征讨,是神圣的!”
“即刻,去集结你的王国大军,去征召你所有的封臣,向北境,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渎神者,发动一场不死不休的圣战。”
“吾将降下雄狮神力,庇佑你的军团,吾之神力,将化作他们手中最锋利的剑,身上最坚固的铠。”
“吾还会亲自去唤醒,吾那些沉睡在深山,与沼泽中的古老盟友,一同参与这场,捍卫旧神尊严的战争。”
“去吧,用那个新神的鲜血,来洗刷他施加于吾,与王国之上的双重耻辱。”
“将他的头颅,连同他那可笑的浮空岛,一同带到吾的面前,作为你献给吾的,最完美的祭品。”
在古神那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咆哮声中,国王以一种近乎五体投地的姿态,狂热地回应道。
“谨遵您的神谕,我伟大的守护神,为了雄狮的荣耀。”
当他再次从圣所中走出时,他的眼中,已经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恐惧。
他的内心,已经被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即将席卷整个王国的圣战狂热,所彻底占据。
......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尚未能穿透王都上空的厚重云层。
一阵古老而悠长的钟声,便从王宫的最深处,轰然响起,传遍了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铛,铛,铛。”
那是警世钟。
根据王国最古老的法典,只有在面临外族入侵、君王驾崩,或是出现动摇国本的重大叛逆之时。
这口与王国同寿的古钟,才会被敲响。
它上一次发出声响,还是在五十年前,那场几乎让王国分崩离析的血色继承战争中。
而钟声,就是最高等级的战争号角。
所有在王都,拥有封地与官职的贵族,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必须在钟声敲响后的两个时辰内,穿戴好自己等级的正式朝服,赶到雄伟大殿,参与最高御前会议。
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
一时间,整座王都,都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
无数贵族的府邸,灯火通明,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了急促而混乱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当所有大臣与贵族,都心怀惴惴地,聚集在雄伟大殿之内时,他们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国王身着一套只有在加冕典礼或祭祀神明时,才会穿戴的,最庄严、最华丽的纯金色王袍,高踞于王座之上。
而在他的王座之侧,那尊代表着王国守护神雄狮之灵的巨大石像,竟被从始王圣所内,移驾至此。
石像的眼眸中,燃烧着两团金色的,肉眼可见的神圣火焰。
一股古老而威严的神力波动,如同潮水般,充斥着大殿的每一寸空间,压迫得所有凡人,都几乎要跪倒在地。
君权与神权,在这一刻,以一种前所未有地,紧密结合的姿态,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诸位,我的忠臣们。”
国王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神力的加持下,变得无比宏大与威严,仿佛代天言事。
他没有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而是直接从身旁的侍从中。
接过一卷用金线封边的,由王室首席文书官,用最华丽的辞藻,连夜赶制而成的羊皮纸卷轴。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我那可怜的特使,康纳利伯爵的遭遇。”
“也想必,对北境那位公爵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国王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混合着悲痛与愤怒的表情。
他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现在,我将向你们,向整个王国,向天穹之上的诸神,公布凛冬公爵亚瑟·冯·克里斯特。”
“对他的君主、对他的王国、对他的神明,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话音落下,他立刻开始高声诵读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充满了煽动性与正义感的讨逆檄文。
“……北境公爵亚瑟,蒙受王恩,执掌封地,本应为王国镇守边疆,抵御外敌。”
“但是其人狼子野心,不思君恩,反而窃取王国气运,以邪术筑高台,造浮空之岛,此乃动摇国本之第一罪也!”
“……吾以君王之仁,遣使规劝,望其迷途知返。”
“然而亚瑟,非但不感念皇恩,反以邪神之威,辱我使臣,毁我王节,使其神志不清,沦为废人。此乃蔑视王权之第二罪也!”
“……其后,更是口出狂言,妄称君可换,天不变,此言,与谋逆何异?此乃公然叛乱之第三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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