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然缩回头，放下茶盏站起来。
刚稳下来的心绪如被石子击坠，溅起两波三波的水花。
她在办公室徘徊，出于对他动了歪心思的羞愧，不太愿意见他，想要借口避开。
正转身要出门，霍郁成己经被带到了办公室门口。
“浅喜，霍总找你。”
芳姐引他上来，看了两人一眼，偷笑主动下楼了。
浅喜僵站在办公室内，只得转过身，低头问好：“郁成哥。”
霍郁成在门口停住，问：“方便进来吗？”
浅喜点头。
霍郁成得到允许，长腿迈进来，他在室内巡视一圈，最后落到她身上：
“下午有时间吗？”
浅喜：“没有。”
没有任何思索，下意识回答。
霍郁成：“......”
浅喜回答完才发现自己态度不佳，于是和缓地补充解释：
“我手头......还有两个急单，明天要交货。”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么？”霍郁成垂眸问。
浅喜顺他的意：“那您下午，有什么事？”
霍郁成沉吟片刻。
她立在自己面前，唇瓣微抿，态度一如寻常般温婉，声音像浸了水的绢绸。
可眼皮却始终不愿意抬起来看自己。
他问：“有时间陪我去......配副眼镜吗？”
浅喜敛着的睫毛扇了扇。
配眼镜？为什么找自己去？更何况，他的眼镜不是有很多了吗。
浅喜为难婉拒：“郁成哥，我下午，确实抽不开身。”
“那明天。”
“明天要去见客户。”
她瞄了他一眼，低缓建议：“您可以自己去？或者......问问顾小姐？”
霍郁成听到顾小姐三个字，眉眼勾起几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顾小姐？”他嘴里琢磨着这三个字，微偏头瞧她。
“顾妍？”他负手踩着脚步从容向前欺近。
浅喜跟着后退半步，点点头。
“顾妍，只是我的合作伙伴。”霍郁成停在一步之遥的距离，摇摇头：“找她不合适。”
浅喜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顾小姐跟他......不是......？
窗外起了清爽的凉风，将她心底不知何时聚起的阴云徐徐吹散。
浅喜冷静躲开眼：“我去也不太合适。”
霍郁成脸微微俯下，平日冷沉的嗓音压低，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节奏说：
“不是你说，我戴眼镜合适么？”
浅喜倏然怔住，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氤氲秋眸恍恍惚惚地撞入一双漆黑的眼里，被他牢牢锁住。
霍郁成瞳眸深不见底，藏着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一动不能动，脑内仿佛有几束烟花在白日遥远的天边炸开。
看不清花火，声音却悠悠地回荡在耳畔。
心仿佛跳到嗓子眼，热意瞬间蔓延整张脸。
好在她天生一副淡人脸，仅有的羞赧红意只呈现在耳根。
室内陷入莫名的缱倦。
霍郁成左手突然一抖，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眉头轻蹙，似乎有什么不舒服，抬起手检查了眼腕表。
浅喜注意到那是之前自己给他修那块手表。
见霍郁成盯着表盘附近的一处表带区域，浅喜第一反应是那处原来的小剐蹭没有修补好，以至于的细边刮到了他手腕。
“表带还有问题吗？”她急忙靠近过去，“我帮您看看。”
她欲捡起他手，却不敢碰触。
霍郁成抬着手腕主动展示到她面前。
他的手背青筋凸显，充满力量感。骨骼和好看的脉络线条从手背延展到手腕，被腕表束缚着，伸入严谨系扣的袖口。
浅喜低头专注检查之前刮破的那处表带。
没看出问题，手指虚虚碰着他腕表，示意他转转角度。
霍郁成转了转手腕，盯着她那张凑得极近的脸，她发丝的清香悠悠窜入鼻息。
“下午真的没时间？”
他声音离得十分近，酥酥麻麻溜进耳畔。
浅喜不便抬头，摇摇头。
“明天几点见客户？”
“上午十点。”
“那明天下午，陪我去配眼镜？”
浅喜没有回答，她心思在表带上，检查了一圈，抬眸困惑道：“这表带没有问题。”
霍郁成精准捕捉住她探寻上来的目光：“我什么时候说表带有问题？”
浅喜：“那刚刚您......”
“我抬手，是要看时间。”
浅喜：“......”
她尴尬地退回去。
霍郁成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得逞的弧度。
他笑道：“我审美不佳，需要一位女士陪同提意见，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
在庄浅喜的认知里，配眼镜，不过是走进眼镜店，测视力调度数，再挑镜片和镜框，等两个小时，镜片镶进镜框，就可以戴着出门了。
可此刻......她盯着一个个戴着不同款式眼镜，穿着不同西装造型的男模特，从幕后走出来，站在自己面前摆弄姿态，再抬腿摆臂走下去......
她微微屏气，泄出半分余光抛到旁边霍郁成身上。
她从来没想到，霍郁成配几副眼镜能有这么繁琐的一套程序。
旁边的造型师指着每个过来展示的模特，一副副眼镜介绍。
“霍总，这副是金丝半框的镜架，镜框采用18K金镂空雕花工艺，镜腿内侧镶嵌了我们大师独家设计的微型蓝宝石轴承，日常出勤，搭配模特身上这套云烟灰西装......”
他指着停在面前的一个模特，声音轻柔和蔼，对倚靠在真皮座椅上的男人问：“这款您觉得怎么样。”
霍郁成双腿交叠，手里捏着一杯清水杯落在膝盖上，侧头看向庄浅喜。
“你觉得怎么样？”
浅喜突然被提问，忙把注意力从地面上移到那模特的眼镜上。
她含糊其辞：“挺好的。”
霍郁成挪开眸，手指转了转清水杯。
季叔站在他身后，笑侃：“浅喜小姐，这己经是您评价的第五个‘挺好的’”
浅喜挺腰端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确实都挺好的。”
那一个个模特长相造型和霍郁成大相径庭，身材高瘦，表情冷漠，像毫无感情的衣服和眼镜展示架。
何况，戴着的眼镜款式大同小异，她实在无法想象每款眼镜戴到霍郁成脸上会是什么效果。
她只能凭单纯的审美判断，都挺好的。
这副不错、那副也还行。
那造型师看了她一眼，对霍郁成笑道：“这位小姐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们的每款眼镜戴在您身上，确实都挺合适的。”
霍郁成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水杯搁在旁边托盘上，落腿起身，迈步去了内室。
里面是妆造后台，季叔背着手，微笑地让浅喜稍作等候，也跟了进去。
造型师见状，连忙招手把几个模特一并领回了内室。
前厅只剩下浅喜一人。
她不好坐下，站起来等，想着霍郁成应该是去挑眼镜了。
她等了大概几分钟，后台丝绸幕帘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宽肩高个的男模特。
那男人手背撩帘而出、不疾不徐款步走过来，气质和之前几个都不一样。
浅喜侧回身望过去，视线从男人黑色的皮鞋上移，怔了怔。
霍郁成穿着刚那模特上身的云烟灰双排扣西装，银白暗纹领带，脸上架金丝半框的镜架，深潭双眸穿透镜片缄默地看向她。
方才模特那套平平无奇的装束套在他身上。
通身的气场骤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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