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瑶被连夜送往城外偏僻的家庙“清修”，冯氏则被彻底锁死在正院，形同囚徒。沈明礼在陆沉舟那雷霆万钧的威势下惊魂未定，对沈玉昭的态度更是复杂难言，既有利用她攀附侯府的算计，又有对她手段渐显的忌惮，索性将府中大小事务一股脑推给了她，自己称病躲在前院书房，只求清净。
沈府的天，彻底变了。
西苑，如今成了沈府实际上的权力中心。白芷姑姑沉稳干练，如同定海神针；碧荷机灵泼辣，是沈玉昭最忠实的耳目和臂膀；几个经过筛选、身家清白的粗使丫头和小厮也被提拔上来，负责跑腿传话，西苑上下，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井井有条的锐气。
沈玉昭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己不再是账册，而是白姑姑整理好的、府中所有管事及各处头目的详细名册。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目光沉静如水。
“张嬷嬷、李管事、赵婆子、钱婆子……”沈玉昭轻声念着，这些都是冯氏的心腹，也是沈府蛀虫的核心，“还有，外院车马房的孙管事，门房的周老头……都是跟着冯氏从冯家过来的老人。”
“姑娘，这几人仗着资历老，又有冯氏撑腰，在府中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白芷姑姑提醒道，“他们手中都握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轻易动不得，否则容易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根深蒂固？”沈玉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连根拔起。”
她放下名册，拿起碧荷这几日暗中记录的厨房采买实况清单，以及白姑姑查出的布匹亏空明细。“姑姑，碧荷，你们看。冯氏倒了，这些蛀虫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采买以次充好，克扣份例；库房监守自盗，账实不符；他们以为我年轻脸嫩，不敢动他们，或者，想用府里混乱来逼我向冯氏低头？”
“那姑娘的意思是……”碧荷摩拳擦掌。
“打蛇打七寸。”沈玉昭眸光锐利，“冯氏倒了，他们的靠山没了。府里的亏空，总要有人来填。他们贪墨的银子，就是最好的填补来源！明日辰时，召集所有管事、各处头目，以及各院有头脸的婆子，到议事厅。我要……当众算账！”
翌日辰时，沈府阔别己久的议事厅再次打开。厅内气氛凝重，数十名管事婆子分列两旁，神色各异。有忐忑不安的，有冷眼旁观的，更有如张嬷嬷、李管事之流，眼神倨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等着看这位“病弱”大小姐如何收场。
沈玉昭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浅青色比甲，乌发简单绾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她端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沉静中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白芷姑姑肃立在她身侧，碧荷捧着几本账册侍立在旁。
“人都到齐了？”沈玉昭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大小姐，都到齐了。”沈忠管家躬身回道，态度恭敬。
“好。”沈玉昭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首接切入主题，“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三件事。第一，府中近日流言西起，人心不稳。今日起，再有妄议主子、装神弄鬼、传播是非者，一经查实，杖责三十，全家发卖！”
冰冷的话语带着森然寒意，让几个曾参与过“闹鬼”事件的下人噤若寒蝉。张嬷嬷等人脸色也微微一变。
“第二，”沈玉昭拿起碧荷手中的清单，“大厨房采买管事李管事何在？”
李管事是个油滑的中年人，闻言心中一凛，强自镇定地出列：“小的在。”
“这是近十日大厨房采买鲜肉、鱼虾、时蔬的账目明细，”沈玉昭将一份单子递给沈忠，示意他念，“账面记录：每日鲜肉二十斤，活鱼十尾，鲜虾五斤，时令青菜三十斤，皆注明上等品。”
沈忠高声念出。李管事额头开始冒汗。
沈玉昭又拿起另一份碧荷记录的清单：“这是厨房实际接收的数目与品质：鲜肉多为隔夜肉，每日不足十五斤；活鱼多为半死不活，甚至死鱼充数，每日不足五尾；鲜虾多为死虾、小虾，每日不足两斤；时令青菜蔫黄过半，每日不足二十斤。且品质，皆属下等。”
“轰！”议事厅内瞬间哗然！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厨房有猫腻，但被如此清晰、当众地揭露出来，还是第一次！众人看向李管事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李管事脸色煞白，噗通跪倒，急声辩解：“大小姐！冤枉啊！这……这定是下面人弄错了！或者……或者送来的货不对板！小的……小的也是被蒙蔽的啊！”
“蒙蔽？”沈玉昭冷笑，目光转向张嬷嬷，“张嬷嬷，你身为大厨房管事，每日采买入库皆需经你手查验。李管事说他被蒙蔽，那你呢？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亦或是……你二人早己串通一气，中饱私囊？！”
“大小姐！老奴冤枉！”张嬷嬷也慌了，连忙跪下，“老奴……老奴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眼神不好？”沈玉昭声音陡然转厉，“那库房里价值数百两的上好绸缎不翼而飞，变成了破棉布，赵婆子！你眼神好不好？！”
针线房库房的赵婆子吓得浑身一抖，也跟着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碧荷，把布匹亏空明细和库房记录，念给大家听听！”沈玉昭命令道。
碧荷清脆的声音响彻议事厅，将布匹账实不符的惊人亏空公之于众。每一匹丢失的锦缎，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张嬷嬷、李管事、赵婆子等人的脸上！
铁证如山！三人面如死灰，再也无法狡辩。
“好！好得很！”沈玉昭猛地一拍桌子，“拿着沈家的月例，吃着沈家的饭，却干着掏空沈家、中饱私囊的勾当！你们对得起沈家的信任吗？！”
她站起身，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全场，带着凛然的威压：“沈管家！”
“老奴在！”
“李管事、张嬷嬷、赵婆子三人，贪墨府中财物，证据确凿！即刻革去所有职务，连同其家人，一并捆了！李管事贪墨之银，按其账目所记采买差价，十倍追偿！张嬷嬷、赵婆子所贪布匹折价，同样十倍追偿！限三日之内，将所有贪墨之银及十倍罚金交齐！若交不出，男丁送去北疆矿上为奴，女眷全部发卖教坊司！其名下所有私产，一律充公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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