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折返书房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那抹挥之不去的、带着奇异满足感的笑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深邃的眼底，连周身惯常的冷冽气场都仿佛柔和了几分。陆青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只觉得今日的世子爷……格外不同寻常。
回到书房，挥退旁人。陆沉舟并未立刻处理堆积的公务，而是踱步到窗边。窗外庭院覆雪，腊梅点点，清冷寂静。然而他眼前浮现的，却是侍卫口中描绘的内厅场景——那个端坐角落、看似温顺无害的小女子，如何在一瞬间亮出锋利的爪牙，将那场泼天污蔑化作刺向对手的利刃。
“像块冰，一出手就首戳心窝子……”
侍卫这句粗陋却精准的描述，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
陆沉舟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窗棂，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愉悦的弧度。他仿佛能看到她微微抬起下巴时，那清冷如寒星的眼眸；能听到她条理分明、字字如刀的反诘，是如何将林氏精心构建的污蔑堡垒瞬间瓦解；更能想象到林氏那被打落牙齿和血吞、强拉着她去赔罪的狼狈姿态。
畅快！
一种久违的、近乎酣畅淋漓的畅，如同烈酒般烧灼着他的胸腔。这感觉，比在战场上击溃强敌更令他心潮澎湃。
他的昭昭，并非需要他时刻羽翼庇护的雏鸟，她是能翱翔于风暴、甚至能撕裂猎物的鹰隼！那份冷静下的锋芒，那份隐忍后的爆发，那份将危机化为转机的智慧……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与……悸动。
心尖上那被羽毛搔刮的痒意，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清晰、灼热。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兴趣，早己超出了最初那份因前世遗憾而生的补偿与爱。他开始渴望看到她更多这样的时刻——冷静的、犀利的、锋芒毕露的、让他心头发烫的时刻。
“还不够……”他低喃出声，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带着一丝沙哑的回响。仅仅是对付林氏这点小风浪就让他如此……欢喜？不，他想要更多。想看她因何而怒，为何而笑，想看她那冷静面具下，所有鲜活的、只为他展现的情绪。
一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攫住了他：他要对她更好！将这世间所有能让她展露锋芒、让她感到欢喜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来人。”陆沉舟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眼底深处跳跃的光芒却未曾熄灭。
“世子爷。”侍卫统领立刻推门而入。
“去库房，将前年北境缴获的那套‘雪里红梅’冻玉头面取来。还有，上月江南贡上来的那几匹‘霞影纱’，也一并送到澄心院。”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世子夫人，年节事忙，让她裁几件春日的新衣。”
冻玉“雪里红梅”价值连城，霞影纱薄如蝉翼、流光溢彩，皆是宫中贵人也难得的珍品。陆青心中微凛，但他不敢多问，立刻应声：“是！”
陆沉舟看着陆青退下，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物质上的给予只是第一步。他需要为她创造一个更“安全”也更“自由”的空间，让她能更从容地伸展她的爪牙。林氏……经此一事，短期内应会收敛，但毒蛇蛰伏，更需警惕。他得让林氏明白，动沈玉昭的代价，她付不起。
一丝冷厉的寒光在他眸底闪过，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只为她一人燃起的暖意覆盖。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一份军报，却半晌未看进去一个字。脑海中翻腾的，依旧是那清冷如冰、出手如电的身影。
内院通往客院厢房的回廊上，寒风依旧刺骨。
林氏几乎是拖着沈玉昭在走，力道大得让沈玉昭手腕生疼。她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愤怒和屈辱中。方才在厅内被沈玉昭当众反将一军、逼得认错道歉的耻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欲发狂！
“好！好你个沈玉昭！”林氏猛地停下脚步，甩开沈玉昭的手腕，转过身，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怨毒和狰狞，死死盯着沈玉昭，“我真是小瞧了你！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玉昭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是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几分。她抬眸，首视着林氏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冷静：“母亲言重了。儿媳只是据理力争，澄清不白之冤。若母亲觉得儿媳让您失了颜面，那儿媳请问，若方才儿媳任由母亲将‘动手脚’的罪名扣下，任由侯府声誉因怠慢贵客而受损，那才是真正让母亲、让侯府颜面扫地吧？”
她的话，如同冰锥，再次精准地刺中林氏的痛处。是啊，如果当时沈玉昭软弱认下，或者哭哭啼啼无法自辩，那最后承担“治家无方、纵容儿媳作乱”罪名的，还是她林氏！甚至可能牵连更广！沈玉昭的反击，从结果上看，反而是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保住了侯府和她林氏最后一点体面！
这个认知让林氏更加憋闷！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像是被自己吐出的毒液反噬！她恨沈玉昭的冷静，更恨她这份冷静下该死的“正确”！
“牙尖嘴利！”林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别以为有世子给你撑腰，你就能在这侯府为所欲为！咱们走着瞧！”她撂下狠话，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厢房的门，冲了进去。
沈玉昭看着那扇砰然关上的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因为方才的紧绷而微微发凉，但心绪却异常平静。与林氏的正面冲突，比她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激烈。但这一役，她赢了。不仅洗脱了污名，更在那些勋贵女眷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定侯府这位新世子夫人，绝非善茬。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和鬓角，脸上重新挂上温顺得体的表情，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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