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针线房的支出，比往常多了三成。”沈玉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针线房管事刘嬷嬷，“刘嬷嬷，解释一下。”
刘嬷嬷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禀夫人，上月因预备各院秋冬衣裳，又赶上世子爷出征，亲兵营的冬衣也需加紧赶制，采买的棉花、细布和丝线都比往年贵了些，且用量也大，故而……”
“用量大？”沈玉昭打断她，指尖点着账册上的一行，“单是给佛堂林夫人送去的‘静心祈福’所用上等素缎和丝线，就占了额外支出的近一半？林夫人在佛堂静修，需要如此奢靡的用料？还是说，刘嬷嬷觉得，本夫人查不出这些料子最终流向了何处？”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刘嬷嬷瞬间冷汗涔涔，扑通跪倒在地：“夫人明鉴！老奴……老奴不敢！是……是林夫人身边的春桃姑娘传的话，说……说夫人要求务必用最好的料子绣制佛前幡幢和经卷套，以示虔诚……老奴不敢违逆啊！”
“不敢违逆林夫人，就敢违逆府中规制，虚报账目？”沈玉昭语气冰冷，“柳姨娘暂代管家，难道未曾重申过府中用度章程？还是你刘嬷嬷无视规矩？”
柳姨娘坐在下首，闻言脸色微变，连忙起身道：“少夫人息怒！是妾身疏忽，未曾严加约束，请少夫人责罚！” 她心中暗恨林氏禁足还不安分，更恨刘嬷嬷这个墙头草。
沈玉昭看了柳姨娘一眼，并未深究，目光重新落回刘嬷嬷身上：“念你初犯，又是受人指使，罚俸三月，以儆效尤。佛堂那边，所有超出规制的用度，一律从林夫人自己的份例中扣除！若再有不遵规制，中饱私囊者，严惩不贷！都听清楚了吗？”
“是！谨遵夫人之命！”众管事齐声应诺，看向沈玉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这位年轻的世子夫人，手段愈发老练了！不仅揪出了账目问题，更首接断了林氏借机挥霍和安插人手的路子，还敲打了柳姨娘。
处理完府务，沈玉昭回到主院。碧荷迎上来，脸上却带着忧色：“夫人，门房来报，咱们府上采买的车马，今日在城南被巡城司的人拦下了，说是例行检查，耽搁了大半天，好些时鲜菜蔬都蔫了。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沈玉昭脚步一顿，眼神微冷。巡城司？隶属京兆府，而京兆尹……似乎与吏部侍郎徐文远走得颇近。她想起前世徐文远那张虚伪的脸，心中泛起一阵恶心。陆沉舟刚走，这些牛鬼蛇神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连侯府的日常采买都要刁难？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动怒。这种小打小闹的刁难，伤不了筋骨，却足够恶心人，意在试探她的底线和侯府的虚实。
她走进书房，习惯性地走到窗边。书案上，静静躺着一封小小的信笺，上面是陆沉舟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卿卿安否？”
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心田，驱散了方才的阴霾。她拿起信笺，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牵挂。她提笔，在另一张素笺上，也落下三个清秀却坚定的字：
“家宅安，勿念。”
她将信笺折好，唤来冷锋：“用最快的渠道，送到世子手中。” 她不能让他分心。
冷锋领命而去。沈玉昭的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多宝格的方向。那幅海棠图……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佛堂内，光线昏暗。林氏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佛珠，嘴角却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春桃正低声向她禀报着外面的消息。
“……刘嬷嬷被罚了俸，针线房的账目也被夫人盯死了。采买那边也被巡城司的人刁难了几次，不过夫人似乎没太大反应……”春桃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反应？”林氏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她不是没反应，她是在忍！在等陆沉舟给她撑腰！可惜啊……她的好夫君，现在自身难保！”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北境那边……消息传回来了吗？”
春桃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传回来了！黑石堡失守，粮道被断！前线缺粮，军心不稳！朝中己经有人开始上折子弹劾世子爷……轻敌冒进，指挥失当，致使北境防线危殆！陛下……似乎很不高兴！”
“好！好！好！”林氏连说三个好字，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天助我也！陆沉舟，我看你这次怎么翻身！沈玉昭，你的靠山要倒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光有朝堂上的弹劾还不够！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烧到永定侯府里面来！” 她凑到春桃耳边，阴恻恻地吩咐：“去，找几个嘴巴利索又‘忠心’的婆子，让她们‘无意中’听到些‘闲话’……就说，世子爷在北境吃了大败仗，损兵折将，连粮草都丢了，眼看就要守不住了！还说……世子夫人命硬克夫，这才嫁过来多久，就克得世子爷遭此大难……这些话，要在府里，尤其是那些仆妇下人中间，悄悄地传开！传得越广越好！明白吗？”
“是！夫人！奴婢明白！”春桃眼中也闪过一丝恶毒，领命而去。
很快，一些阴毒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永定侯府的下人仆妇间悄然蔓延开来。起初只是窃窃私语，渐渐地，看向主院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和恐惧。原本因沈玉昭雷厉风行而有所收敛的林氏余党，也开始蠢蠢欲动，私下串联。
流言自然也传到了沈玉昭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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