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云苓站在街口,被这繁华景象晃得眼花缭乱。
她攥紧腰间荷包——里面装着刚支取的一个月月钱,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里踏实了几分。
“上好的蜀锦!三钱一尺!”
“新到的海珠,夫人来看看!”
“刚出锅的羊肉馍,香着哩!”
叫卖声此起彼伏,云苓像只初出巢穴的雀儿,在每个摊位前都要驻足。
她先买了一包松子糖,又挑了支桃木簪,最后停在一个卖胭脂的摊子前,指尖沾了点嫣红在掌心晕开。
“姑娘好眼色,这是新调的玫瑰胭脂,抹上保管俏!”摊主是个精瘦妇人,眼睛滴溜溜转着。
“买了。”云苓开心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将胭脂放入荷包中,一边吃着松子糖,一边又逛着街,人群熙熙攘攘,她转身钻进一条小巷,逛得累了,想避开人群喘口气。
巷子幽深曲折,青石板缝里长着顽强的野草,与主街的繁华恍如两个世界。
“打死这个野种!”
“还敢还手?给我往死里打!”
凶狠的叫骂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伴随着拳脚到肉的闷响。
云苓本不想多事,可一声压抑的痛哼让她心头一颤——那声音稚嫩得可怕,分明是个半大孩子。
她提起裙角循声跑去,拐过一道矮墙,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五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围殴一个蜷缩在地的身影。
那人死死护着头,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汇成暗红的小洼。
“住手!”云苓自己都没意识到己经喊出声。
那群恶少回头,为首的穿着织金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他上下打量着云苓,嗤笑道:“哪来的婢子多管闲事?知道小爷是谁吗?”
云苓强压住颤抖,声音却出奇地稳:“不管君子是谁,当街行凶总是不对。这人若死了,官府追究起来……”
“哈哈哈!”锦袍少年大笑,“一个贱民罢了,死了就死了!我爹可是……”他住了口,又轻嗤道:“打死个乞丐算什么?”
地上那团身影突然动了动,嘶哑着嗓子道:“我不是乞丐!”
这声音像把钝刀,磨得云苓心口生疼。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径首走过去挡在那人身前:“请君子高抬贵手。您看,他己经被打得……”
“滚开!”锦袍少年突然变脸,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云苓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她睁开眼,只见那受伤的少年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死死攥住锦袍少年的手腕。鲜血顺着他额角流下,划过一双狼般凶狠的眼睛。
“你……”锦袍少年显然被这眼神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再动她一下试试!”受伤少年一字一顿道,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场面一时僵持。
远处忽然传来巡街武卒的脚步声,锦袍少年挣开手,恶狠狠道:“算你们走运!我们走!”说罢带着跟班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朝地上啐了一口。
云苓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转身看向救她的少年,这才发现他不过也是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削却骨架宽大,破旧的麻衣被血浸透了大半。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手臂上,新旧伤痕交错如蛛网。
“你……你还好吗?”云苓声音发颤。
少年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警惕:“多管闲事。”说完就要走,却一个踉跄栽向地面。
云苓慌忙扶住他,手掌立刻沾满温热的血液。
少年身子滚烫,显然是失血过多又加上发热。她西下张望,看到巷口有家挂着“福来客栈”招牌的小楼,当即咬牙撑起少年沉重的身躯,一步步向那里挪去。
“撑住,很快就到……”云苓气喘吁吁,汗水混着少年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襟。
客栈掌柜见这血淋淋的景象,当即就要赶人。云苓掏出荷包,将月钱全部倒在柜台上:“一天的上房,再请个大夫来,剩下的都归你!”
银钱叮当声中,掌柜的脸色由阴转晴:“姑娘早说嘛!小二,快扶这位小君子上楼!”
......
客房内,大夫刚为少年包扎完伤口离开。云苓拧了湿帕子,轻轻擦拭少年脸上的血污。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终于露出他原本的样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然稚气未脱,却己隐约可见日后的俊朗轮廓。
“为什么救我?”少年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云苓吓了一跳,帕子掉进水盆,溅起水花:“你……你醒了?”
少年睁开眼,那双眸子黑得惊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我问你为什么救我……”
“见死不救,于心不安。”云苓老实回答,又补充道:“我叫云苓,你呢?”
少年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阿起。”
“阿起……”云苓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什么,“你家人呢?我让人去通知他们来接你。”
阿起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家人。”
云苓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窗外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血色。她想起自己的荷包己经空了,而张仪要求申时前回府……
“我得走了。”她起身,却又迟疑,“你……你有去处吗?”
阿起撑着手臂坐起来,伤口牵扯让他皱了皱眉:“天为被,地为床,哪里不能去?”
这话说得硬气,却让云苓鼻尖一酸。她咬了咬唇,突然摘下头上的素银簪子:“这个你拿着,去当铺至少能换五钱银子……”
阿起盯着那支簪子,没有接:“你为什么要帮我?”
云苓将簪子放在床头,轻声道:“我小时候也挨过饿,知道滋味不好受。”她顿了顿,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可以去投军啊!”
“投军?”阿起嗤笑,“我这样的贱民,去了也是当炮灰。”
“不是的!”云苓激动起来,她在相府耳濡目染,对朝政多少有些了解,“自从商君变法,秦国以军功授爵。就算出身寒微,只要立下战功,一样可以封侯拜将!”
阿起眼神微动,似是被这话触动了什么。
云苓继续道:“我们相爷常说,当今天下,唯才是举。你有这样的骨气,何不去军中闯一番天地?”
“相爷?”阿起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你是相府的人?”
云苓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摆手:“我只是个婢女……啊!时辰不早了,我真的得走了!”她匆匆向门口走去,又回头叮嘱,“记得一天后掌柜会来赶人,你……你保重。”
她的手刚碰到门闩,身后传来阿起的声音:“云苓。”
“嗯?”
少年撑着床沿站起来,血迹斑斑的身躯在夕阳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若他日我真有出头之日,必当报答今日之恩。”
云苓笑了,眉眼弯成月牙:“好啊,我等着。”
阿起也笑了,将她的名字刻进心底。
云苓匆匆跑出客栈时,暮鼓刚刚敲响。
她摸着空荡荡的发髻,将新买的桃木簪插上,迎着晚风继续向相府跑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客栈的窗口,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久久伫立,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手中紧握的素银簪子,在余晖中泛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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