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户人家都分到了一大片地，谁先干完谁先歇，所以田里还有不少人忙着干活。
他们问了两个路过的农夫，很快找到了牛家的地。
李福苗那瘦弱的小身板，被装满玉米的大背篓压得直不起腰。
余紫嫣和柳叶跑上前去，帮她把背篓拿了下来。
李福月抬起头，见到她们时既惊讶又高兴地说：“妈、弟妹、紫嫣，你们怎么来了！”
隔了两三个月没见面，李福苗瘦了好多，皮肤也被晒得黝黑！
她们一起帮忙放下背篓，余紫嫣拿出手帕给她擦汗，无意间发现她后颈上有一块青紫的瘀伤。
余紫嫣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想要问：“他……”
李福苗慌忙用手遮住，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解释说：“前几天我中暑了，让别人帮我刮痧，看起来是不是很吓人？”
一般刮痧都是条状的，位置也在脖子两侧或后颈正中，但她这瘀伤的位置和形状不太对劲。
李福苗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余紫嫣，显然害怕说了之后会让钱老太担心。
难道，周大兰早上看到的那个人真是她？
余紫嫣只好忍住没再多问。
柳叶指着面前这片玉米地问：“这些都是牛家要干的活儿？”
李福苗点点头。
柳叶接着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忙活？牛壮呢？牛家的人呢？”
李福苗说：“这都到中午了，他们都回家做饭去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牛家有六口人吧！做一顿饭需要五个人？就留下你一个人在这掰玉米？”
李福苗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为他们开脱。
余紫嫣也是气得够呛。
牛家这分明就是在欺负老实人！
牛壮和他的兄弟，加上他爹，三个大男人在家偷懒，让一个瘦得像根柴火棍的女人到田里掰玉米？
“不行，他们都不干活，凭什么让你一个女人干！走，咱们回去找他们说清楚！”柳叶拉着她就往牛家走去。
她们到的时候，牛家飘出了饭菜的香气，厨房没人，堂屋里却传来说话声。
“哎呀，我的大孙子，给你吃鸡蛋，还有大肥肉，吃饱了好长壮实点。”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出。
说话的是牛壮的亲妈黄老太。
黄老太说：“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抢收玉米累坏了，多吃点补补身体。吃完饭就回屋睡个午觉，等太阳落山了再去地里。夏天的太阳毒辣得很，千万别晒伤了你们。要是晒黑了，可不好看了。”
“行，妈我知道了。”这是牛壮的声音。
“奶奶，您把菜都分完了，二婶婶吃什么！二婶婶还在地里掰玉米呢，她最辛苦了，得多给她留些饭菜。”一个男童清脆的声音响起。
哼！李福苗这婆娘就是个光吃闲饭的主儿，她哪配吃咱们家的饭！黄老太啐了一口，一脸嫌弃。
“可……”小孙子还想说话，被老太太一把打断："哎呀，我的乖乖孙，你吃得好穿得好，长得壮实，这多重要！那个李福苗不能给你二叔生儿子，就得给我们牛家当牛做马，她就是我们的仆人！"
李福苗在钱老太面前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生怕黄老太再说下去，赶忙快步进屋，低头小声喊："妈，我回来了！"
黄老太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指着李福苗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李福苗，谁让你回来的？地里的玉米掰完了吗？你就敢回来吃饭！你不下蛋也就算了，还整天想着吃，就想偷懒，真是气死我了！哎哟，我的胸口疼死了……"
一边嚷嚷着，一边假装要往桌子边倒。
牛壮大吼一声："看看你把我妈气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跪下认错，然后回去把活干完再来！"
牛壮瞪着眼睛，凶神恶煞一般。
李福苗被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她要跪下的时候，有人猛地拉住她的胳膊，硬是把她提了起来。
李福苗晃了几下才站稳，回头一看，是余紫嫣。
"小姨，你干嘛要下跪？"余紫嫣冷冷地盯着她。
李福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我……"
她这副窝囊相惹得余紫嫣皱眉："你是做错了什么？是全家人都回家吃饭了，你还在地里掰玉米？还是因为全家吃得香，连口剩饭都不给你留？或者是你叫了她一声妈？"
余紫嫣一连串的问题让李福苗的脸火烧火燎地烫。
黄老太一听不乐意了，指着余紫嫣骂："哪来的野丫头，这是我儿媳的事，你管得着吗？"
"她管不着，我可管得着！"钱老太带着柳叶进来了，脸色阴沉。
要不是周大花起哄，她今天压根不会来，更不会知道李福苗在牛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看着这一幕，钱老太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她冷着脸对黄老太说："亲家母，我外孙女哪句话说错了？李福苗哪里做得不对，非要下跪认错？你们全家回来吃午饭，却让她一个人在地里掰玉米，这事搁哪儿都不合理吧！"
黄老太一见到钱老太的眼神，就心虚了，目光躲闪。
牛壮说道：“俺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想法。你是福苗亲妈，但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福苗嫁到牛家就是牛家人了。你掺和我们家的事，不大合适吧。”
牛壮先前在李家低声下气，那会儿是想找个活儿干。
后来计划落空，还被余紫嫣耍了，就把余家和李家都记恨上了。
如今更不会给这两家留什么面子。
黄老太太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底气足了，大声叫嚷起来：“就是，福苗嫁到俺家八年了，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害得俺家壮壮没了后代，我还不能说她两句？她还有理不成？”
一说到要有个儿子的事，李福苗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钱老太太虽然平时挺硬气，这时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钱老太太对儿女和孙子孙女都一样看待，看不出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女人得给丈夫生个儿子才对。
不然的话，就是对不起夫家，这一辈子也不算完整。
柳叶被这话气得不行，反驳说：“现在是新时代啦，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重要！”
黄老太太冷哼一声：“呵！你天天喊男女平等，那你怎么非得生儿子？有本事你回家把你儿子扔尿桶里淹死，再来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吧！”
柳叶被这话气得眼前发黑，这老太太说话也太狠毒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吵架中吃了亏。
余紫嫣看到外婆和小舅妈都被怼得说不出话，慢悠悠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夏天种绿豆，冬天能长出黄豆的。小姨生不出儿子，你们不去怪播种的人，反倒来怪这块地？这说不通嘛！”
“噗嗤……”
“哈哈哈哈……”牛家院子外传来一阵笑声。
牛家的争吵声引来了邻居，不少人站在牛家院子外伸长脖子看热闹。
“姑娘说得很对，种什么就得什么，你自己种子挑得不好，怎么怪媳妇呢！”
“对呀，你自己不争气，可别赖到媳妇身上！”
牛壮快三十了，还没有儿子，早就在生产队里被人笑话了。
现在大家都跟着起哄，牛壮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
他冲进院子大喊：“滚！都给我滚，你们有儿子了不起，谁知道你们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牛壮，你这么激动干嘛！是不是心虚了？”这些人不但没走，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钱老太太也找回了些面子。
她拉着李福苗的手说：“福苗，咱们走，跟妈回家。”这样的婆家待着也没劲。
说着，就拉着李福苗往外走。
黄老太太大喊一声：“李福苗，你给我站住。”
李福苗的脚步停下，站住了。
钱老太扭头瞅向黄老太："亲家，我就接闺女回去住几天，这也成不了？"
黄老太昂起头："现在正是抢收忙的时候，你把她带走给娘家帮忙，等忙完再送回来，我们家连个工分都捞不着，还得喂饱她。要是队里的儿媳都学你这做法，这日子还不得乱套了！"
柳叶冷笑一声："黄婶，这话可不对。今天我们看见啦，牛家人全回来了吃饭，就剩我小姑子一人在地里掰玉米挣工分呢。你是想把我小姑子留下，让她干活养活你们全家吧！大家都知道，你是故意为难儿媳；外人听了一准以为牛家的男人全没了，得靠一个女人撑门面。"
柳叶早就不待见牛家人了。
上次牛壮厚颜赖上门占便宜，还想让紫嫣给他找差事，要不是看李福苗面上，早跟他撕破脸了。
今日终于逮着机会，得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我一会儿说"儿媳妇"，一会儿问"牛家男人是不是死绝了"，把牛家人气得发抖。
黄老太那老太婆，手指哆嗦得像筛糠一样，指着柳叶鼻子就骂："呸！你这狐狸精，打扮得花里胡哨，嫁给个瘸子，还在这儿耀武扬威。哼，我都怀疑你那俩娃是不是瘸子的种。亲家，你回去好好查查，可别把别人野种当自家宝贝养。"
李福田是柳叶的心头肉，这话怎能忍受？袖子一卷，呸一声，就跟黄老太干上了。
李福苗一看情况不妙，赶忙冲过去抱住柳叶往外拖，苦巴巴地望着她说："嫂子，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一次，别跟他们争了！"
柳叶被李福苗弄得莫名其妙，自家亲哥和嫂子受尽辱骂，她倒劝自己别计较？
柳叶怒得快吐血，以前那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子，怎变成这样畏首畏尾？
她心一下凉透了，脸冰冷一片，一把推开李福苗，再不多说一字。
事情发展至此，也无需多言。
钱老太拉过女儿："福苗，走吧，跟妈回家，妈养你。"
"李福苗！"牛壮大声低吼。
李福苗浑身一震。
牛壮警告："这次若走了，就别想再回来！从此后咱们恩断义绝。"
李福苗下意识缩了一下，随后猛地甩开钱老太的手，跑到牛壮身旁。
钱老太呆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福苗，你……'
李福苗垂着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妈，我对不起您。我不能给壮哥生儿子，这全是我不好，他和您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妈……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您和爸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钱老太气得浑身发抖。
紫嫣担心她被气坏，急忙上前扶住她，还轻轻拍着她的胸口让她顺气：“家家，您千万别生气，要是真气坏了身体，我和二娃、瑶瑶该怎么办？我们可离不开您呀。”
没错！
自己绝不能垮。
紫嫣和瑶瑶还那么小，都需要人照应。要是自己不在了，能保护他们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钱老太缓了好一会儿，总算平静了些。
黄老太瞧见钱老太那副模样，冷笑着哼了一声：“听见没？我儿媳妇、你的闺女都叫你滚了，你还赖在这儿干什么？快滚！我们牛家不欢迎你们！”
说完，她抄起扫帚在地上拍打，扬起一阵尘土。
紫嫣她们三人慌忙离开了牛家院子。
钱老太频频回头望向牛家的方向：“要是我们走了，福苗该怎么办？”毕竟那是亲生女儿，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才把她拉扯大，哪能说放就放？
事情已经闹僵了，牛家肯定会对福苗下手更狠。
“妈，福苗心里根本就没有咱们。”柳叶越想越气。
李福苗真是个傻子，好心没好报！
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给她撑腰的。
豁出去了，跟他们拼一场，让他们知道福苗不是没人保护的软柿子。
哪怕她还想跟牛壮继续过下去，牛家以后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我们的怒火！
福苗倒好，关键时刻装好人，还帮着牛家把我们赶跑。
牛家人非但不会感谢她，反而会觉得她和家里人离心离德，没了靠山，往后只会更欺负她！
李福苗这种态度，说什么都没用了。
紫嫣小声说：“有什么话，咱们离远点再说。”
几个人赶紧远离牛家，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这时，有个嗑着瓜子的女人走近了。
女人对他们说：“没用的，李福苗现在就像个扶不起的烂泥，你们帮不上她。”
“大姐是牛家的邻居吧！”紫嫣说着，从包里拿出水果糖塞给女人，“我们想问你些事。”
后来，她们从女人那里断断续续听说了牛壮家暴的事。
牛壮开始对李福苗动手，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不过那时他还顾忌着什么，只会打她的脸，踹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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