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上午在政法大学的演讲结束后,便接到了林教授的邀约,让他去家里吃饭,于是辗转过来。
一进门,他便温声唤了句“师母”,向迎出来的徐琼华打招呼。
“京墨啊,可好久没见你来了,今儿中午你和岑汐都留下吃饭。”徐琼华嘴角噙着和蔼的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暖意。
沈京墨颔首,语气带了几分敬重:“辛苦师母了。”
林教授抬手示意他落座,沈京墨便在单人沙发上落了座,坐姿端正却不显拘谨。
另一边的沙发上,宋岑汐指尖着面前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汤温热,却熨不暖她此刻想走的心。
脑海里正转着找什么理由脱身,便听见林教授的声音落过来:“回来一趟,还走吗?”
她指尖顿了顿,终究没正面回答。
京城的风早吹散了最后一丝牵挂,在哪儿生活本就没什么分别,于是只淡淡道:“走的话,会跟你说的。”
话音落下时,指尖又无意识地了下杯沿,像是在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茶雾袅袅,终将在空气里散成无痕的过往。
林教授听闻,眉峰轻轻蹙起,语气里添了几分关切:“这几年,专业没丢下吧?”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沈京墨神色依旧冷峻,眉骨在光影里投下清冽的影,让人辨不清喜怒。
唯有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那瞬间的紧握,像把某种情绪悄悄攥进了掌心,却在无人注目的角落,洇开细微的波澜。
宋岑汐低笑一声,指尖着杯壁的弧度,声音轻得像飘起的茶雾:“早丢得干干净净了。”
林教授轻轻一叹,目光落在她指尖无意识的动作上:“你啊……这几年在忙什么?”
“瞎忙。”她的指尖顿了顿,过去五年——读完研究生、在舞蹈教室挥汗如雨、去大山里支教,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齿轮,从未停过。
可那些忙碌里,始终缺了个能并肩说“值得”的人,如今再看,不过是时光里一场徒劳的追赶,有些错过,早成了掌心握不住的沙。
沈京墨指尖敲了敲扶手,木质纹路在指腹下起伏,像极了此刻胸腔里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终究没让任何情绪漫出眼底。
宋岑汐对上林教授带了几分不悦的目光,但她还是抿了抿唇,轻声道:“老师,我刚回来确实有点事,中午就不在这吃饭了……”
“有事晚点处理。”林教授打断她,目光里藏着师长独有的严厉与纵容,“等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要是嫌闷,去帮你师母搭把手。”
她听懂了话里的暗示,指尖最后一次划过杯沿,站起身时裙摆轻晃。
厨房飘来生姜入油的香气,混着师母切菜的“咚咚”声——也好,至少不用和他坐在同一方空气里,让沉默长成带刺的藤蔓,绞紧那些没说出口的过往。
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沙发上的身影——他依旧坐着,指尖还搭在扶手上,像座凝固的雕像。
而她知道,有些沉默,终将随烟火气散在风里,正如有些故事,早在五年前的那句‘分手’,就注定了结局。
宋岑汐起身离去的瞬间,沈京墨垂眸时眼底的光暗了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自嘲——像被风吹散的残雪,落在荒无人烟的广袤。
林教授将棋盘在桌上摆开,指尖抚过棋子上的刻纹:“陪我下几盘棋,今儿个好不容易撞上你有空。”
他应声点头,指腹触到棋子的凉意时,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总爱趴在棋盘边帮老师递棋子的身影。
那时阳光常斜斜照进书房,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人,如今棋盘依旧,落子的人却只剩自己。
“谈恋爱了吗?”林教授的声音混着棋子相碰的轻响落下来。
沈京墨捏着“车”的手顿了顿,玉石棋子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忽然想起方才她指尖茶杯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她紧张时总爱转笔的习惯——原来有些细节,隔了五年仍刻在记忆里。
“爱情……”他垂眸落子,
“于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选项。”
这话落进棋盘格间,惊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叹息。
林教授看着他握棋的指节,忽然分不清该为他的清醒欣慰,还是为那对错过的人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年课堂上总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如今竟连一句“别来无恙”都成了奢侈。
“你还年轻,重心放在工作上也好。”
他指尖推过“马”,落子声轻得像在安抚某种情绪,
“上次碰见梁文山,他还首夸你呢,说你再努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沈京墨听着,忽然想起初入师门时老师说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此刻他将“炮”重重架在楚河汉界,目光却定在棋盘上。
“老师,你太抬举我了。”他的声音混着棋子与棋盘的碰撞,带着几分冷硬的克制,“这世上比我强的人太多,能走到哪一步,全看造化。”
造化——这个词在棋盘上方轻轻飘着,像极了她转身时带起的风。
沈京墨盯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忽然觉得每颗棋子都落得沉重——就像有些话,永远堵在喉间,随落子声一起,埋进了岁月的间隙里。
厨房的瓷砖地泛着暖光,宋岑汐握着菜刀的指尖在土豆皮上轻轻一旋,褐色的外皮便剥落下来,露出黄色的果肉。
曾几何时,她连开煤气灶都要躲得远远的,如今切土豆丝的手法却熟稔得像握惯了舞鞋的指尖——刀锋在案板上起落,细如发丝的土豆丝整齐码成小堆,倒比当年跳芭蕾时的旋转还要稳当。
徐琼华站在旁边择菜,看着她手腕翻转间的利落,忽然觉得眼眶发紧。
“岑汐啊,这些年……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她的声音里裹着厨房的热气,带着师母独有的心疼。
宋岑汐指尖顿了顿,想起第一次切土豆丝时菜刀划破食指,血珠滴在案板上像朵小红花;想起在大山里支教时,用土灶烧菜被油烟呛得首咳嗽,油星子蹦到手背上烫出小泡——可此刻她只是笑着摇头,刀锋又落了下去,“还行啊,总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师母你看,当年吃你做的饭,现在我也能给您露一手了。”
这话藏着没说的后半句:那些被迫学会的烟火气,不过是没人再替她挡住生活的风雨。
从前总这些事不需要她做的,后来独自走过五载春秋,才知道灶台前的油烟、菜板上的刀痕,都是日子亲手磨出的茧——好在她到底没认输,就像当年练不好足尖鞋就熬夜加练,如今切菜、炖汤,竟也能让食材在锅里开出花来。
徐琼华伸手替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好,今儿个师母给你打下手,咱们娘俩一块儿做。”
她转身去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噗”地窜起来,映着宋岑汐低头调味的侧脸——那神情专注得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只是舞衣换成了围裙,脚尖点地的节奏,变成了菜刀与案板的“咚咚”声。
“你可别笑话我啊,”宋岑汐往锅里撒了把葱花,香气腾地漫开来,“要是咸了淡了,你只管说。”
话虽这么说,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番茄牛腩,她忽然觉得此刻的烟火气,竟比当年舞台上的聚光灯更暖些——有些成长或许带着涩味,却终究让她在岁月里站稳了脚跟,哪怕没人再递来剥好的糖,也能自己把日子熬成清甜的汤。
一个小时后。
一桌子家常菜正腾着暖融融的热气。
酱红的番茄牛腩咕嘟冒泡,清炒土豆丝码在白瓷盘里像落了层细雪,就连凉拌黄瓜都淋了新炸的葱油,香气勾着人往餐桌前凑。
林教授盯着桌上的菜,佯装严肃地看向老伴:“徐同志,敢情你背着我偷偷练厨艺呢?合着是等着在他们面前露一手?”
徐琼华笑着递过一双筷子,指尖点了点他的手背:“你呀,净瞎猜。今儿这桌菜啊,是岑汐做的——咱们今天都有口福了。”
林教授闻言,目光落在宋岑汐身上,忽然想起她刚之前娇气模样,此刻却能把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到底是岁月磨出了烟火气。
“好,”他夹了口牛腩,炖得酥烂的肉香在舌尖散开,“学一项技能,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餐桌前,宋岑汐挨着沈京墨坐下时,他的坐姿依旧挺括如青松,执筷的动作矜贵优雅,却像隔了层无形的玻璃——她盯着碗里的白米饭,忽然觉得口中的菜味淡得像水,那些曾在舌尖绽放的甜,此刻都成了喉间堵着的涩。
沈京墨却只是如常地夹菜、添汤,偶尔应和两句老师的话,指节在瓷碗沿上敲出极轻的节奏。
午饭在细碎的谈笑声中落幕,沈京墨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微妙的平静。
他接起电话时,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像在敲碎某些未说出口的情绪:“老师,师母,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起身时,西装袖口扫过她的衣袖,带着清浅的雪松气息,转瞬便消失在门廊的光影里。
沈京墨出门后点燃的那支烟,清苦的烟雾在风里散开,混着他低喃的那句“宋岑汐,你可以一首不出现的。”
终究都成了时光里没化开的结。
他站在楼道口,指尖的烟明灭如星子。
西装领口还沾着菜的香气,却盖不住心底泛起的涩——曾经以为错过的只是一段时光,此刻才明白,是那个在他生命里演过主角的人,忽然成了再也触不到的旁观者。
宋岑汐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棋盘上的棋子还维持着午间的残局,“将”与“帅”隔河对峙,终究没走出最后的一步——就像他们,在时光的楚河汉界两侧,各自站成了再也无法重逢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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