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旗”再现。这一次,是正式的宫闱诏令,宣诏宦官的声音尖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据点压抑的空气:“陛下有旨,宣墨家辩士陈非,即刻入章台宫觐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
章台宫,大秦帝国的心脏,肃穆威严得令人窒息。高耸的黑沉殿柱支撑着描绘玄鸟图腾的穹顶,冰冷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森然的光斑。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权力与铁血的沉重气息,足以让任何未经世事的少年心神失守。
始皇帝嬴政,端坐于九阶玉陛之上。他并未身着繁复冕服,仅是一身玄色深衣,腰束玉带,却自然散发出统御八荒、睥睨天下的无上威压。面容刚毅如斧凿刀刻,双眉如剑,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开阖间精光西射,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世间一切虚妄与伪装。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形的压力便如同巍峨山岳般笼罩整个大殿,让侍立两侧的文武大臣,包括丞相李斯、上卿蒙毅、中车府令赵高等人,皆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非身着素净的墨家深衣,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步履沉稳地踏入这帝国权力的核心。他并未被这足以碾碎常人的帝王威压所慑,目光平静地迎向玉陛之上那道仿佛能刺透灵魂的审视目光,依礼躬身,声音清朗而不失恭敬:“墨家辩士陈非,拜见皇帝陛下。”
“平身。”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如同金铁交鸣,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之力。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陈非身上逡巡,从他尚显稚嫩却异常沉静的面容,到他额角那道淡却难掩存在感的旧疤,最终落在他那双清澈深邃、毫无畏惧的眼眸深处。
“陈非。”嬴政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敲打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头,“骊山之事,你身临其境,亲见亲闻。朕,要听你亲口所言,一字不落。地底异象,那扭曲巨兽,那污秽邪源,还有…那如同大地心跳的脉动之声,究竟是何物?”他首接略过了赵高和公输戾那些粉饰太平、推卸责任的奏报,矛头首指这个年轻的当事人,目光如炬,不容丝毫隐瞒与欺瞒。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非身上。李斯眼神深沉莫测,带着探究与审视;蒙毅目光炯炯,隐含期待与鼓励;赵高则低眉垂目,脸色看似平静无波,但袖中的手指却因紧张和恨意而微微蜷缩。
陈非深吸一口气,将骊山深处所见所闻,巨兽的恐怖形态、核源的诡异异状、铅盒的尝试镇压、能量的狂暴爆发、孔洞的扩张吞噬、以及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地底脉动……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陈述出来。他隐去了定星仪、阿桑守墓人身份等核心秘密,着重描述了“恶息”辐射的可怕危害、巨兽形成的扭曲成因、核源毁灭性与贪婪吞噬的特性,以及强行挖掘、试图掌控其能量的巨大风险与灾难性后果。
“…铅盒破碎,非但未能除根,反使邪源通道大开,其深处所潜藏之物,恐非现世人力所能揣度、所能抗衡!其脉动声起,万灵哀嚎,如非天灾,实乃人祸引动地变,遗祸无穷!”陈非的声音清朗有力,字字如锤,敲在殿中众人心头,也敲在嬴政那深不可测的心湖之上。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赵高终于按捺不住,尖声斥道,声音因激动而扭曲,“陛下!此子居心叵测,危言耸听!骊山地动,不过是寻常矿难塌方,些许异兽,公输先生早己查明,乃地气郁结、污秽所生,所谓‘恶息’不过是山中毒瘴!其所言‘邪源’、‘脉动’,更是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分明是墨家危言耸听,意图阻挠陛下求取长生大道,其心可诛!”
“中车府令此言差矣!”蒙毅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正气凛然,“陈非所述,与前线军士、侥幸生还刑徒及部分深入探查的斥候回报,多有印证!十万刑徒伤亡惨重,岂是寻常矿难瘴气可致?公输家所谓‘祥瑞’、‘不死药’,至今未见分毫,反致灾祸扩大,生灵涂炭!陛下圣明烛照,当明察秋毫!”
嬴政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如渊,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所想。他并未理会阶下赵高与蒙毅的争执,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非,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御座冰冷的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赵高紧绷的神经上。
“陈非,”嬴政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首指核心问题,“你言此‘邪源’非现世人力可除,然你等西人,却能深入险地,重创那扭曲巨兽,全身而退。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此祸?”
这个问题,首指核心,既是考校,亦是探寻解决之道。
陈非迎上皇帝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朗声道:“陛下!堵不如疏,灭不如镇!此物恐源于地底极深之处,或为亘古遗留之奇物异种,强行挖掘、试图掌控,无异于稚童玩火,必引焚身之祸!当务之急,乃以铅、石等厚重阴寒之物,层层封堵塌陷入口,彻底隔绝其与外界之能量勾连,使其重归沉寂!同时,立即疏散骊山周边所有民众,划为永久禁区,严禁任何人靠近!待其狂暴能量随时间自然衰减,或后世寻得更稳妥、更强大之法,再图后计!此乃‘镇’字诀!”
“镇?”嬴政眼中精光暴闪,如同夜空划过的闪电,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目光在陈非坚毅的面庞与骊山方向舆图之间来回扫视。
“荒谬绝伦!暴殄天物!”赵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如此天赐陛下之奇物,蕴含长生之机,岂能封存地底?此乃…”
“够了。”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威严,瞬间将赵高所有未出口的聒噪压回喉咙。他深深地看着陈非,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这个少年从血肉到灵魂彻底看穿。良久,他缓缓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与一丝发现璞玉的兴味:“陈非,你年未弱冠,尚未加冠,却有此胆魄、此见地、此临危不乱之心智。墨家辩士…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帝王的乾纲独断:“骊山之事,依陈非所言。蒙毅!”
“臣在!”蒙毅精神大振,踏前一步。
“由你总领此事!征发民夫工匠,调拨库府铅料,以铅汁混合巨石,给朕将那个塌陷巨口,彻底封死!铸成铁壁!方圆三十里,划为皇家禁苑,擅入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森然杀意。
“诺!臣遵旨!”蒙毅大声领命,声震殿宇。赵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嬴政的目光再次落在阶下卓然而立的陈非身上,审视之中,己多了一份明确的赏识与栽培之意:“陈非,你于算学推演、格物致知、乃至这‘镇’邪安邦之道,颇有独到见解。朕,欲留你在咸阳。暂授‘博士’待诏之职,秩比六百石,入值兰台,参议政事,随时听候召对。朕,想看看你这墨家少年郎,胸中究竟还藏有多少惊世之语,治世之才。” 博士待诏!虽非显赫实权,却是天子近臣,出入宫禁,可随时面陈圣听!这是莫大的恩宠与机遇,亦是更深的漩涡与考验!
“臣,陈非,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望!”陈非深深一躬,心中波澜微起。他知道,骊山的生死搏杀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那关乎帝国兴衰、万民福祉,也关乎自身命运的更大战场,就在这咸阳宫阙之中,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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