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墨家木鸢悄然飞回,爪系蜡丸。
陈非捏碎蜡丸,素笺上字迹清丽:“子时三刻,泽畔孤舟,莲灯为号。慎!”
子时,云梦泽烟水茫茫。一叶扁舟,船头一盏孤零零的莲花灯,随波轻荡。
陈非如鬼魅般掠上船头。舱内,赢阴嫚一身素衣,清减许多,眸中水光潋滟。
“你…怎敢来此险地!”陈非又惊又怒,压低声音。
赢阴嫚扑入他怀中,幽香满怀:“镜光传讯被你阻回,阴嫚心如火焚!赵高遣心腹‘鬼面狐’率死士潜入九嶷,欲借祭祀行刺!我假意被掳,方能混入此间…”她仰起脸,泪珠滚落,“此地凶险,然能见君一面,死亦无惧。”
陈非心尖剧痛,拥紧她:“痴儿!风云际会,当共破之!何言死字?” 他轻抚她微凉的脸颊,“待此间事了,我带你泛舟云梦,看尽千山暮雪。”
赢阴嫚破涕为笑:“只恐你陈少府,眼中只有清丈田亩,铁血国事。”
陈非低笑,吻去她睫上泪珠:“金鳞眼中,亦有明珠。”
情话正浓,岸上忽传厉啸!数支淬毒弩箭撕裂夜幕,首射孤舟!
“小心!”陈非揽住赢阴嫚,旋身急退,长剑出鞘如龙吟,格飞箭矢。舟底同时传来凿击声!
“水下有伏!”赢阴嫚花容失色。
杀局骤起!
雨不知何时停了。雾泽集的夜,只剩下云梦泽无边的水汽在无声蒸腾,将天地间的一切轮廓都晕染得模糊不清。吊脚楼内,陈非盘膝静坐,心如止水。窗棂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嗒”的一声轻响。
来了!
陈非闪电般出手,指尖拈住窗外飞回的那只墨家木鸢。木鸢冰冷的爪子上,紧紧抓着一枚小巧的蜡丸。他捏碎蜡封,展开里面卷着的薄如蝉翼的素笺。熟悉的清丽字迹,在昏暗的油灯下跳跃:
> **“子时三刻,泽畔孤舟,莲灯为号。慎!”**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的“慎”字,笔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子时将近。云梦泽的水面如同一块巨大的、深不见光的墨玉。雾气更浓了,湿冷地贴着皮肤,带着水生植物特有的微腥气息。万籁俱寂,只有水波轻轻拍打岸边芦苇的沙沙声。
陈非的身影融入浓雾,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沿着湿滑的湖岸潜行。他的目光穿透迷蒙的水汽,锐利地搜索着。
一点微弱而温暖的光,在无边的墨色与雾气中,轻轻摇曳着出现。那是一盏莲花形状的素纱灯,被放置在一叶极小、极不起眼的扁舟船头。孤灯如豆,在浩渺烟波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又无比执着。
陈非的心猛地一跳,再无迟疑。足尖在岸边湿滑的岩石上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掠过丈许水面,稳稳落在微微摇晃的船头。动作轻灵,连那盏莲灯的火苗都未曾晃动分毫。
他掀开低矮的船舱竹帘。
舱内,一盏同样小巧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赢阴嫚抱膝坐在灯下,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的细麻深衣,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唯有那双望向他的眸子,在昏暗的灯下,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波光潋滟,盛满了惊悸、思念和不顾一切的炽热。
“你…”陈非的声音因紧绷而干涩,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怎敢如此!孤身潜入这等龙潭虎穴!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被截断了。
赢阴嫚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归巢的鸟儿,猛地扑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熟悉的、带着清苦药香与皇家熏香混合的幽雅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我怎能不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在他怀中闷闷地响起,身体微微颤抖,“镜光传讯被你阻回,只言片语皆无!阴嫚在咸阳,心如火焚,日夜煎熬!赵高那老贼,派了他最阴毒的心腹‘鬼面狐’,带着一群死士,早己潜入九嶷山中!他们就是要借着父皇南巡湘山祭祀的大典,行刺天颜!我…我只有假意被他们‘掳’来,装作受制于人,才能混进这听涛阁,才能…才能找到机会见你一面…”她仰起脸,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脸颊,“此地凶险万分,阴嫚自知任性…然能见君一面,知晓君安,纵是立时死了,也无憾…”
“痴儿!”陈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他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恐惧。“什么死不死的!风云际会,正是你我并肩破局之时!何须你一个女子以身为饵?”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抬起手,指腹带着薄茧,极其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冰凉的泪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待此间事了,尘埃落定,我定带你泛舟云梦,看尽千山暮雪,映水斜阳。再不理这些纷扰,可好?”
赢阴嫚被他眼中灼热的承诺和描绘的图景烫了一下,破涕为笑,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嗔道:“只恐你陈少府,心中装的都是清丈田亩,铁血国事。眼中哪还有闲情逸致,看什么千山暮雪?”
陈非低头,看着她含泪带笑的娇颜,心中柔情翻涌。他低低一笑,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缱绻,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金鳞眼中,亦藏明珠。唯此一颗,举世无双。” 话音未落,他的唇己轻轻落下,吻去她睫毛上最后一颗将坠未坠的泪珠。那吻,轻柔如羽,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珍重。
赢阴嫚浑身一颤,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双臂更紧地环住了他,主动仰起脸,将温软的唇瓣迎了上去。舱内,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狭小的舱壁上,无限缠绵。
情意正浓,耳鬓厮磨间,天地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泽水的轻喃。
然而,这片刻的温存如同脆弱的泡影!
“咻——!咻咻咻——!”
数道凄厉到极点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泽畔浓重的死寂!尖锐的厉啸如同恶鬼的哭嚎,瞬间刺破耳膜!
淬毒的弩箭,在黑暗的掩护下,闪烁着幽蓝的致命光芒,如同毒蛇吐信,从岸上浓密的芦苇荡中激射而出!目标,正是那叶在波浪中轻轻摇晃、亮着温暖莲灯的孤舟!
“小心!”陈非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所有的柔情蜜意瞬间被冰冷的杀机取代!他低吼一声,手臂爆发出千钧之力,猛地将怀中的赢阴嫚揽向身后,同时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旋身!
“锵——!”
腰间长剑如同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龙吟,悍然出鞘!剑光在昏暗的船舱内爆开一团雪亮的光华!
叮!叮!叮!
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密集炸开!数支致命的弩箭被陈非快如闪电的剑光精准地磕飞,带着呜呜的怪响,或射入水中,或钉在船舱竹壁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巨大的冲击力让小船猛地一晃!
赢阴嫚被陈非护在身后,花容失色,惊魂未定。
“砰!砰!砰!”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从船底传来!沉闷而有力,像是重锤在狠狠敲击薄薄的船板!水花从船板的缝隙中激射上来!
“水下有人凿船!”赢阴嫚失声惊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杀局!水陆合围!必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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