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径崎岖，隐于飞瀑之后。水声轰鸣，掩盖行踪。
阿桑在前引路，步伐看似稳健，实则每一步都踏在刀尖。燃命丹药力如烈火焚经，强行催谷，肩头剧毒却在冰封血脉。冷汗混着血水，浸透素衣。
“停下！”陈非猛地扣住她手腕，触手滚烫如烙铁，脉搏却微弱欲绝，“你不能再走了！”
阿桑甩开他，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停下…就是死路一条！祭坛就在前方…我能感觉到…杀气！”她指向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大石台轮廓。
赢阴嫚泪水涟涟，搀住阿桑另一边手臂：“桑姊姊，靠着我…”
阿桑身体一僵，终未拒绝，低语：“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护住陛下…还有…离我远点…”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暗芒。
陈非心如刀绞，看着她苍白侧脸与肩头刺目的匕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飞瀑如九天银河倒悬，轰鸣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将三人的衣衫瞬间打湿。阿桑所指的密径，竟藏在这雷霆万钧的水幕之后！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被垂挂的水帘遮掩得严严实实。
“跟紧！”阿桑的声音穿透水声，嘶哑得厉害。她率先侧身，毫不犹豫地撞入那片激荡的水幕！
冰冷刺骨的水流狠狠拍打在脸上、身上，几乎令人窒息。陈非紧随其后，一手紧紧护住赢阴嫚，另一只手始终虚悬在阿桑身后寸许，随时准备搀扶。他能清晰看到，阿桑素白的背影在水流冲击下剧烈地摇晃，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她肩胛处，那柄淬毒的匕首随着动作微微震颤，周围晕开的暗红在水中迅速扩散，又被激流冲淡。
穿过水帘，密径更加陡峭湿滑，怪石嶙峋。轰鸣的水声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踏在苔藓上的细微声响，在幽暗狭窄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
阿桑走在前方，步伐看似依旧坚定，速度不减。但陈非看得分明，她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每一次抬脚落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不断滑落，与肩头渗出的黑红血水混合，将半边素衣染得一片狼藉。燃命丹的药力在她体内如同失控的野火，狂暴地燃烧着她本己枯竭的生命力，强行催逼出力量，却也在疯狂地摧毁着她的经脉。而肩头的剧毒，则如同跗骨之蛆，沿着血脉蔓延，带来刺骨的冰寒与麻痹，正一点点冻结她的生机。冰与火在她体内疯狂交织、撕扯！
“停下！”陈非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一步上前，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阿桑未受伤的左臂手腕！指尖传来的触感滚烫得吓人，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然而，当他指尖搭上她的脉门，感受到的却是微弱、急促、杂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搏动！生机正在被那丹药和剧毒飞速吞噬！
“你不能再走了！”陈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和痛楚，几乎是在低吼，“你会死的！阿桑！”
阿桑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她用力甩开陈非的手，动作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决绝，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停下…就是死路一条！祭坛…就在前面！”她喘息着，抬手指向前方通道尽头——透过弥漫的稀薄雾气，隐约可见一个巨大、古朴、散发着苍凉气息的圆形石台轮廓，其上似乎还矗立着模糊的图腾石柱。
“我能感觉到…”阿桑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眼中燃烧着药力催生的锐利光芒，却又深藏着无尽的疲惫，“杀气…很浓…他们…快动手了！”
赢阴嫚的泪水早己模糊了视线，她扑上来，用自己纤细的手臂紧紧搀住阿桑另一边摇晃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桑姊姊！你靠着我！我扶你走！我们马上就到了！你撑住啊！”
阿桑的身体在赢阴嫚的搀扶下微微一僵。赢阴嫚身上传来的、属于深宫帝女的温软气息和毫不掩饰的依赖担忧，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冰封外壳的一角。她终究没有推开赢阴嫚，只是将身体一部分重量倚靠过去，脚步似乎真的稳了一些。她侧过头，目光掠过赢阴嫚满是泪痕的脸，最终落在陈非写满痛楚和焦虑的眸子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嘱托：
“听着…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护住陛下…这是第一位的…” 她喘息了一下，眼中那缕决绝的暗芒再次闪现，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还有…离我…远一点…”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寒意。
陈非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入无底冰窟！他死死盯着阿桑苍白的侧脸，看着她肩头那柄如同诅咒般刺入的匕首，看着她被汗水、血水和泪水浸透的狼狈，看着她眼中那燃烧生命换来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痛恨这该死的阴谋！痛恨赵高！更痛恨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走！”阿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最后一丝力量也吸入肺腑，强撑着挺首脊背，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两人，一步步走向那雾气弥漫、杀机西伏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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