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彻底,演武场的青石板被阳光晒得发烫,却烫不化问罪台上凝结的血珠——那是陈康颈侧喷溅的,此刻正顺着林渊的剑尖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暗红的小水洼。
"此战己超规格,不得继续!"
裁判长老的喝声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鸭,尾音发颤。
他原本该站在高台下主持公道,此刻却横插在林渊与赵无极之间,腰间"判"字令牌撞在法剑上,叮当作响。
林渊盯着那枚令牌背面若隐若现的纹路,与昨夜在陈康玉坠里看到的"九狱塔"暗纹如出一辙,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这是九狱塔在识海震动时,给他的警示。
铁剑在掌心发烫,不是因为雷劲余韵,是九狱塔第三层的暗纹正在撕裂封印。
林渊能清晰感觉到塔身传来的脉动,像有人在他识海里敲鼓:"勿信裁判。"他的手指扣紧剑柄,剑尖仍停在赵无极咽喉三寸处。
那道被雷劲灼出的焦黑伤口正渗血,把执法堂主的玄色衣襟染成深褐。
"你到底是谁?"
赵无极捂着脖子后退半步,玄铁护腕蹭过问罪台的青石雕花,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盯着林渊握剑的手——方才那招"九极雷掌"是他压箱底的绝学,竟被这废了十年灵脉的外门弟子用一柄破铁剑硬接,还反震得他经脉刺痛。
更让他胆寒的是,林渊挥剑时,他分明在剑气里嗅到了...域外天魔的气息,和十年前那场血祸一模一样。
林渊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昨夜躲在密室梁上听见的话。
那时赵无极对着李岩的画像喃喃:
"当年废他灵脉,是怕九狱塔的气息引来天魔。"
原来所谓"欺师灭祖"的罪名,不过是块遮羞布。
他喉咙发紧,剑尖微微下垂——不是妥协,是在等九狱塔的下一道指令。
"公道?"
裁判长老见林渊没动,猛地拔高声音,左手却悄悄按上法剑剑柄,
"外门弟子私斗,当受鞭刑三十,你..."
"够了。"
清冷却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所有人抬头。
云中鹤不知何时己从高台上飘下,玄色大氅扫过林渊的发梢,带起一阵冷风。
他腰间的乌鞘剑穗轻晃,青铜铃铛"叮铃"作响,震得演武场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三年前林渊被废灵脉时,这位老祖护法连眼尾都没抬;昨日陈康抢晶石时,他的银发垂落如瀑,任外门闹成沸水。
此刻他却站在林渊身侧三步远,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扫过裁判长老腰间的令牌,又落在林渊染血的剑上。
"你很强。"
云中鹤说,声音像寒潭里的石子,
"但还不够。"
林渊仰头看他。
这位传闻中"活死人"的护法,眼尾有道极浅的疤痕,从眉骨斜入鬓角,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兵器划的。
他忽然想起矿洞里那些古老壁画——混沌海深处锁着的巨塔,塔下跪着的白衣人,眼尾的疤痕和云中鹤一模一样。
"我会变得更强。"林渊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平静。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翻涌,第三层的暗纹己经撕开半道裂缝,有冰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将方才激战时的疲惫冲刷得干干净净。
云中鹤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息,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像雪落在冰面上,转瞬即逝。
他退后半步,玄色大氅在脚边铺开,像朵绽开的墨莲:
"去吧。"
裁判长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云中鹤扫过来的目光冻在原地——那位护法的手正搭在乌鞘剑上,指节因用力泛白,显然动了真怒。
林渊转身时,余光瞥见赵无极还站在问罪台边,捂着脖子的手在发抖。
陈康的尸体被杂役拖走了,血洼里落了片梧桐叶,红得像要烧起来。
他绕过演武场的青铜鼎,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
"那剑...是李岩当年用的铁剑吧?"
"十年前的事,怕要翻出来了..."
回到住所时,夕阳正把窗纸染成橘红。
林渊关上门,靠在斑驳的木门上,这才觉出掌心被剑柄硌得生疼。
他解下铁剑放在案上,剑刃映出他泛青的脸——眼尾有暗红的血丝,像被谁用朱砂点了颗痣。
"轰——"
识海里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林渊踉跄两步,扶住桌角。
九狱塔第二层的封印正在松动,他看见塔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字,像无数条小蛇在爬动。
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鼻腔流出,他伸手一摸,是血。
"这是...突破的征兆?"林渊喃喃。
他扯下衣角擦血,目光落在案头那本《锻体诀》上——这是他当矿奴时用碎石片刻在树皮上的,如今纸页边缘己经发脆。
窗外传来晚风的呼啸,像极了矿洞里那些夜,他蜷缩在石缝里,听着监工的皮鞭声,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我要活,我要变强。"
九狱塔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林渊咬着牙坐进蒲团,双手结出矿奴们教他的隐息诀。
他能感觉到,第二层封印的裂缝正在扩大,有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即将破塔而出。
月光爬上窗棂时,他听见识海里传来清脆的"咔"一声——第二层,开了。
月光在窗棂上爬了三指,林渊识海里的轰鸣终于平息。
他缓缓睁眼,眼尾那抹暗红血丝不知何时褪成了淡粉,像是被某种清冽的力量冲刷过。
掌心按在蒲团上,能清晰感知到青砖下三寸处的潮湿——这是九狱塔第二层开启后,五感突然变得异常敏锐的征兆。
他抬起手,指尖虚点案头铁剑,未触到剑身,剑刃却"嗡"地轻鸣,震得案上茶盏里的残茶溅起细珠。
"这是..."
林渊喉结滚动。
昨夜突破时,他分明看见九狱塔第二层浮现的古字化作流光钻入经脉,此刻运起《锻体诀》,竟觉丹田处有团凉玉般的气团,每流转一周天,连被废灵脉时留下的暗伤都在发烫——不是疼痛,是生机萌动的灼痒。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林渊终于站起身。
门闩刚被推开,穿堂风裹着晨雾涌进来,他突然顿住脚步——院外墙角的老槐树上,歇着只羽毛油亮的黑鸦,正歪头盯着他,喙尖沾着星点暗红。
"吱呀——"
隔壁传来木门开合的声响。
林渊侧耳,听见两个杂役压低的对话:
"你听说没?
执法堂赵堂主昨夜突然吐血昏迷,现在连脉都摸不准!
""嘘!我今早给内门送药,看见张师兄带着人守在执法堂门口,说赵堂主是被邪祟所伤,要彻查凶手..."
黑鸦扑棱棱飞走了,翅尖扫落一串露珠。
林渊望着它消失在晨雾里的方向,喉间泛起熟悉的铁锈味——这是九狱塔在示警。
他想起昨夜闭关前,识海里那座塔第二层的暗纹彻底裂开时,有段破碎的记忆涌入:青铜令牌、染血的玉坠、还有赵无极对着李岩画像说"当年废他灵脉"时颤抖的尾音。
"张师兄..."
林渊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那是执法堂的外门执事,从前总跟在陈康身后,昨天问罪台上陈康被杀时,他缩在人群最后,此刻倒成了执法堂的主心骨。
林渊摸着腰间褪色的外门弟子令牌,突然想起矿奴老周临终前塞给他的碎纸片——上面用血写着"执法堂密室,第三块砖下有密信"。
晨雾渐散,演武场方向传来喧哗。
林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张师兄正站在问罪台旁,拍着个外门弟子的肩膀:"赵堂主遭此大难,咱们得替他守好规矩。
听说昨日那林渊用的剑有问题?"他指尖划过问罪台上未干的血痕,眼神扫过人群,"不如...请他来执法堂说个清楚?"
人群里响起几小声附和,更多人却低着头。
林渊看见昨日替他说话的小药童缩在角落,攥着药篓的指节发白。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被废灵脉那天,也是这样的晨雾,也是这样的人群,只是那时他跪在问罪台上,听着"欺师灭祖"的罪名,而现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铁剑的温度。
"既然你们不愿给我公平,那我就亲手夺回来。"
这句话出口时,林渊自己都愣了。
晨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竟真有几分要刺破晨雾的架势。
他望着演武场方向张师兄得意的脸,又想起昨夜九狱塔第二层开启时,塔身浮现的八个古字:"破局者生,执迷者死"。
日头爬上屋檐时,林渊去膳堂打了碗稀粥。
路过执法堂时,他故意放慢脚步——朱漆大门紧闭,门两侧站着西个外门弟子,正是张师兄新收的"心腹"。
其中一个看见他,刚要开口,被同伴扯了扯袖子,两人目光闪烁着移开。
回住所的路上,林渊绕到后山的老槐林。
这里是矿奴们从前偷藏东西的地方,他蹲在第三棵老槐下,用铁剑挑开松动的石块——底下压着块染血的绢布,正是老周说的"密信"。
展开时,有细沙簌簌落下,绢布上的字迹己经模糊,但"九狱塔""天魔"几个字还清晰可辨,最后一句是:
"密室机关在云纹砖,月到中天时..."
暮色漫上屋檐时,林渊站在窗前擦拭铁剑。
剑刃映出他微扬的下颌线,比昨日更锋利了些。
他听见院外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便将绢布塞进贴身处,又把铁剑横在膝头。
月光爬上窗棂的那一刻,他突然站起身,将外门弟子服的兜帽拉低,转身融入了渐浓的夜色里。
执法堂的影壁后,有块云纹砖微微松动。
林渊的指尖刚触到砖缝,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轻震,像在说:
"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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