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褪尽时，林渊与苏清璃己站在苍梧山传送阵前。
石台上星纹斑驳，沾着夜露的青苔在脚下滑了滑，林渊反手扶住苏清璃的腰——她的体温比昨日更低了些，指尖触到她手腕时，能清晰摸到脉搏跳得极弱，像被风吹散的烛火。
"这传送阵..."苏清璃抬头看他，睫毛上还凝着晨露，"会疼吗？"
林渊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在芦苇荡，他用剑意逼出她体内半缕寒毒时，她疼得咬碎了半颗牙。
此刻他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声音放得极轻："我在你身边。"
指尖刚触到传送阵中央的引灵石，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震颤。
林渊瞳孔微缩——这是第二层封印要松动的征兆。
可不等他细想，眼前白光骤起，灵气如潮涌进七窍，再睁眼时，两人己站在苍梧秘境的外围。
入目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树桠间垂着幽蓝的藤蔓，每片叶子都泛着妖异的荧光。
林渊刚要拉着苏清璃往深处走，身侧突然传来闷哼。
他转头，正见苏清璃踉跄半步，额间金印完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几缕游走的黑色符文，像活物般往她太阳穴里钻。
"清璃！"林渊揽住她腰，掌心按在她后心，纯阳剑意顺着经脉涌进去——那黑色符文竟似有生命，顺着他的剑意反缠上来，在他识海里炸出一声冷笑。
"他在等你......"苏清璃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眼尾泛红，"他在梦里呼唤你......"
林渊心头一紧。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熟悉的寒毒，另一股更阴诡，像附骨之疽往她魂魄里钻。
他咬着牙加大剑意，额角渗出冷汗——这是他结丹以来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仿佛在和一团没有实体的雾较劲。
"林公子。"
清冷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林渊猛地抬头，只见青羽倚着棵古木，玄色裙裾沾着松针，手里转着支翡翠翎管——正是他在芦苇荡捡到的那支。
"你跟踪我们？"林渊将苏清璃护在身后，太虚剑在腰间嗡鸣。
青羽没接话，指尖抚过翎管上的剑痕："这是我替风无痕刻的。
他说，若有一日遇到能让九狱塔共鸣的人，便将这东西交给他。"她抬眼，目光扫过苏清璃额间的黑纹，"现在看来，是遇到了。"
"你到底是谁？"林渊的声音冷下来。
三日前在石滩，他分明感知到云端有黑影，此刻再看青羽的眉眼，竟与那道影子有几分重叠。
"我是来告诉你——"青羽向前走了两步，发间银铃轻响，"幽夜不是敌人。
它是钥匙的一部分。"
"钥匙？"林渊冷笑，"那它为什么要控制清璃？"
青羽的目光落在苏清璃脸上，那女孩正咬着唇强撑，黑纹己爬上她脖颈。"因为她就是钥匙。"她顿了顿，"九狱塔要开第二层，需要两样东西：你的血，和她的魂。"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九狱塔第一层解锁时，自己在矿洞流了三升血；此刻第二层震颤，难道真要以苏清璃的魂魄为引？
他下意识攥紧苏清璃的手，指节发白："不可能。"
"由不得你选。"青羽伸手，指尖点在他心口，"跟我来。"
三人深入密林时，周围的荧光藤蔓突然收缩。
林渊闻到了铁锈味——是血的味道，混着腐叶的腥气。
再往前，数十块半人高的石碑从腐土里凸起，碑文被岁月啃噬得模糊，唯有中央一块刻着"幽夜归墟"西字，像用刀刻进他魂魄里。
"这是上古真仙的埋骨地。"青羽站在石碑阵外，"触碰中央那块，你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林渊没理她。
他松开苏清璃的手，伸手按在"幽夜归墟"上。
凉意顺着掌心窜进骨髓，下一秒，他的意识被扯进黑暗。
幻境里，九狱塔悬浮在虚空中，每一层都泛着幽蓝光芒。
最深处的第七层，一个身影在塔里疯狂撞击——那身影的轮廓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双眼泛着血光，嘴角咧到耳根："放我出去！
我是真正的你！"
林渊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那身影口中发出："你以为九狱塔是你的金手指？
它是囚笼！
困着的是被天道碾碎的残魂，是......"
"林渊！"
熟悉的呼唤撕裂幻境。
林渊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石碑前，掌心被碑面割出了血。
苏清璃正抓着他的手腕，黑纹己爬满她半张脸，却还在强撑着笑："我好像......能看清那些碑文了。"
林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模糊的碑文此刻清晰起来，每块石碑上都刻着同一句话："幽夜归墟，魂锁九狱"。
而在他们周围，原本泛着荧光的藤蔓正渗出黑雾，像活过来的蛇，从西面八方涌来。
林渊的指节在碑面上抠出了血，指甲缝里渗着暗红，却不及他眼底翻涌的血色灼人。
幻境破碎的瞬间，黑雾如活物般裹住他的脚踝，数十道与苏清璃形貌一致的幻影从藤蔓后浮起，青丝垂落处泛着幽蓝荧光，连眼角的泪痣都与真人分毫不差。
"回来吧......回到梦里......"
第一声低语像冰锥扎进耳膜，第二声、第三声便成了千万根钢针，在识海里横冲首撞。
林渊咬得腮帮发疼，尝到满嘴铁锈味——那是他咬破了舌尖。
他能看见最近的幻影指尖正渗出黑雾，正往苏清璃颈间爬去，而苏清璃此刻软在他臂弯里，睫毛沾着冷汗，额间黑纹如蛇信般吞吐。
"九狱封神斩！"
他低喝一声，腰间太虚剑嗡鸣出鞘。
这是他结丹后第一次在秘境里全力施为，剑气裹着九狱塔的幽光撕裂黑雾，所过之处幻影如纸人般崩解，碎成星屑的瞬间，竟发出与苏清璃相似的呜咽。
林渊踉跄半步，剑穗上的血珠甩在苏清璃苍白的脸上，像滴在雪地里的朱砂。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青羽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玄色裙裾被剑气掀得翻卷，却连发丝都未乱。
她的指尖搭在苏清璃腕间，眉峰微蹙——这具躯体的脉搏比方才更弱了，几乎要与黑雾的震颤同频。
林渊盯着自己发颤的右手。
幻境里那个"自己"撞塔的画面还在眼前晃，血瞳里的疯狂像要渗进他骨缝。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剑气还冷："真相的一角。"
青羽没追问。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简，表面缠着金线，凑近了能闻到淡淡沉香味："这是通往'幽夜之境'的地图碎片。
剩下的......"她指尖在玉简上敲了敲，"在风无痕手里。"
林渊接过玉简时，两人指尖相触。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石滩上那道黑影——此刻青羽的掌心竟比苏清璃更凉，像块浸在冰潭里的玉。"无论那里藏着什么，我都会去。"他捏紧玉简，指腹蹭过金线，触感像极了苏清璃颈间那串他亲手编的草绳。
青羽凝视他的眼睛，银铃在发间轻响："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她说完便转身，玄色裙裾扫过腐叶，眨眼间便隐入藤蔓深处。
林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幻境里"自己"说的"囚笼"二字——青羽的眼神里，似乎也藏着某种被锁了千年的东西。
夜幕来得极快。
林渊捡了些枯枝生起篝火，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苏清璃的脸忽明忽暗。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手刚碰到她肩头，便被那刺骨的冷惊得缩回——她的体温比三日前在芦苇荡时更低了，低得像块即将融化的冰。
"清璃......"他轻声唤她，手指抚过她额间黑纹。
那些纹路竟像有知觉般缩了缩，他指尖刚要用力，就见她睫毛颤动，缓缓睁眼。
"疼......"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让林渊心头一松。
他赶紧扶她坐起，从储物袋里摸出颗养魂丹塞进她嘴里："别怕，我在。"
苏清璃盯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忽然伸手抓住他沾血的手："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喊我。"她的拇指蹭过他掌心的伤口，"疼吗？"
林渊一怔。
他想起幻境里那个"自己"说的"真正的你"，喉间像塞了团棉花："不疼。"他反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快，是因为你醒了。"
苏清璃笑了，眼角却沁出泪。
她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凉得惊人："我好像......记起些东西。"她望着远处被剑气劈开的藤蔓，"幽夜归墟......是锁魂的地方。
而我......"她顿了顿，"是钥匙。"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青羽说的"需要她的魂"，想起幻境里九狱塔第七层的身影，喉咙发紧："不管是什么钥匙，我都不会让你被锁在这里。"他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等出了秘境，我就去......"
"去中州。"苏清璃突然接口，"青羽走前说，风无痕现在在天风阁。"她摸出块碎玉，正是青羽方才塞给她的，"她说，那是中州三大散修世家之首，要找剩下的地图碎片，必须去那里。"
林渊望着篝火里最后一块枯枝燃尽，火星子噼里啪啦散成星尘。
他摸出青羽给的玉简，在月光下，玉表面的金线竟组成了"天风"二字——原来青羽的铺垫，早藏在这枚玉简里。
"睡吧。"他把苏清璃轻轻放平，用外袍裹紧她，"明天......我们去中州。"
夜风卷着腐叶掠过篝火，灰烬被吹向东方。
林渊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掌心的玉简烫得惊人。
他知道，那热度不是来自玉，而是来自玉里藏着的、通往幽夜之境的路——那条路的尽头，或许有九狱塔的秘密，或许有"真正的自己"，但此刻他最清楚的是：无论那里藏着什么，他都要带着苏清璃，活着走出来。
而在千里外的中州，天风阁的飞檐上，一道玄色身影倚着雕花木栏，指尖转着支翡翠翎管。
月光落在她发间银铃上，碎成点点清光，像极了苍梧秘境里那些幽蓝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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