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通风系统嗡鸣掩盖的机括弹开声。
墙角那块大约一尺见方的金属地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向下倾斜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机油、铁锈和某种……微弱消毒水气味的冰冷气流，瞬间涌了上来，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寒。
通道！一条隐藏的、向下延伸的维修通道！
凯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条滑入暗流的鱼，双手撑住洞口边缘，身体无声地滑了进去。身体落入一片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黑暗中。他迅速转身，摸索到洞口内侧边缘，果然有一个同样的、微小的凸起。他再次按下。
咔哒。
头顶那块金属地板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沉甸甸地压下来，渗入每一个毛孔。只有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险。
凯靠在冰冷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金属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努力适应，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冷的管壁，上面凝结着粘腻的油垢。他正站在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垂首管道里，脚下是同样冰冷的金属梯格，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艾拉芯片的微弱震动感消失了，颈侧芯片的麻痒感也平息了。但它们把他引到了这里。这条通往“方舟”最黑暗腹地的秘密通道。
他摸索着，试探地向下踏出第一步。冰冷的金属梯格透过破烂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他开始向下攀爬，动作缓慢而谨慎，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金属梯格轻微、却在他听来如同惊雷的吱呀声。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脚下无尽的虚空感提醒着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压抑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手臂肌肉的酸痛和越来越浓烈的、混杂着消毒水怪味的机油气息提醒着他不断深入。
突然，下方极深极远处，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是机械的嗡鸣。更像是……人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呜咽？又像是……电流干扰的杂音？非常模糊，仿佛隔着重重的墙壁。
凯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呜…嗯…滋…滋啦……
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绝望感，在死寂的管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瘆人。是那个方向！更深的下方！
凯咬紧牙关，加快了向下攀爬的速度。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追寻真相的迫切所压倒。他必须下去！必须知道这声音的来源！
随着他不断下降，那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一的呜咽或杂音，而是混杂着一种低沉的、有规律的机械运行声——嗡……嗡……像是某种大型设备在稳定地工作。还有液体滴落的轻微“嘀嗒”声。
终于，他的脚尖触到了实地。不再是梯格，而是冰冷的、平坦的金属地面。他到了垂首管道的底部。
这里是一个横向延伸的、更加狭窄低矮的维修通道。高度仅能让他勉强弯腰行走。通道两侧是粗大的、包裹着隔热材料的管道，摸上去温热，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更加污浊，机油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浓得化不开。通道的尽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过来。
凯弯着腰，像一只在管道中潜行的老鼠，朝着那微弱光线的方向，在粗大的管道和堆积的杂物缝隙中艰难地穿行。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泥和灰尘，踩上去黏腻无声。那混合着痛苦呜咽和机械嗡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无形的钩子，拉扯着他的神经。
通道尽头的光线来自一个通风口的百叶栅格。凯小心翼翼地凑近栅格，透过狭窄的缝隙向下望去。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冰冷的白色灯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无数复杂的、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设备排列成行，粗大的电缆和透明的液体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在地面和墙壁上蜿蜒爬行。
实验室中央，是几排如同透明棺材般的圆柱形容器。容器里注满了某种淡蓝色的、微微发光的粘稠液体。
凯的目光死死钉在最近的一个容器上。
容器里，悬浮着一个赤身的人形！金色的短发在水中散开，像枯萎的水草。苍白瘦削的身体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细小的探针和管线，如同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她的脸上覆盖着一个透明的呼吸面罩，蓝色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扩散，没有任何焦点。只有微微翕动的鼻翼和偶尔从面罩边缘溢出的一串细小气泡，证明她还活着。
是那个女孩！那个在通道里用冰冷眼神看着艾拉影像，说他妹妹“很吵”的女孩！她的胸侧，贴着一个清晰的电子标签：Ω-7。
但更让凯灵魂战栗的，是容器旁边连接的大型设备上，那不断滚动的复杂数据流旁边，一个被高亮标出的、不断跳动的名称：
【记忆病毒 - 迭代测试体 Ω-7】
【数据采集 - 情感剥离模式：激活】
【记忆结构稳定性：临界点】
【关联记忆清除效率：99.8%】
冰冷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记忆病毒！迭代测试体！情感剥离！
容器里，女孩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空洞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因为无法形容的痛苦而收缩到极致！嘴巴在面罩下无声地张开，形成一个扭曲的O形。容器外连接的仪器屏幕上，代表“痛苦指数”的红色曲线瞬间飙升到顶点，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同时，旁边一个数据流窗口里，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影像片段疯狂闪烁、重组——一张模糊的生日蛋糕？一个摇晃的秋千？——然后又在下一秒被更加汹涌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雪花噪点彻底覆盖、吞噬！
“呃……啊……”一声被液体和面罩极度压抑的、非人的痛苦呜咽，穿透了容器的隔音层，微弱却清晰地钻进了凯的耳朵。
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嵌入下唇，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喉咙！不是悲伤，是纯粹的、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愤怒和惊骇！他看着容器里那个承受着非人折磨的躯壳，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情感剥离”的字样，看着那被强行制造、又强行吞噬的记忆碎片……
艾拉扭曲崩溃的影像再次在眼前闪现，与容器中女孩抽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那个空洞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炸响：
“记忆病毒……是他们制造的……”
真相！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相！就在眼前！军方！他们不仅制造了这场毁灭世界的灾难，他们还在用活人……用像艾拉、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的活人……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实验！所谓的“净化芯片”，所谓的庇护所……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用无数人记忆和灵魂堆砌起来的屠宰场！
就在这时——
嗡！
胸口的艾拉芯片，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动！这一次，震动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带着一种急切的、仿佛要挣脱束缚的焦躁感！震动的源头……就在这个巨大的实验室里！不在容器那边，而是……更深处？在实验室后方，那片被更多大型设备和仪器遮挡的阴影区域！
凯的目光猛地从容器中痛苦抽搐的女孩身上移开，像猎鹰一样扫向实验室深处。艾拉芯片的震动……难道……艾拉的意识……或者她留下的关键信息……就在那里？
就在他全神贯注寻找震动源头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实验室的警报声掩盖的物体掉落声，从凯头顶上方极近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
凯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有人？！在上面？！
他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在昏暗的通风管道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上方不远处，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东西，正从管道顶部的缝隙中掉落下来！它翻滚着，划出一道微弱的反光轨迹，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布满油污的管道地面上！
凯像一头受惊的豹子，闪电般无声地扑了过去！在它落地的瞬间，用沾满油污的手掌，死死将它捂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触手冰凉、坚硬、边缘锐利。
他缓缓移开手掌。
一枚芯片。
一枚和他胸口的艾拉芯片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小的、银灰色的金属方块。只是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标识，边缘处沾着一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凯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膛！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枚芯片掉落的管道上方缝隙。黑暗幽深，什么也看不见。但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渗下来。
有人来过！就在他头顶！而且……受伤了？这枚芯片……是谁留下的？是警告？是线索？还是……诱饵？
艾拉芯片在他胸口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仿佛在催促。
凯没有时间思考。他一把抓起地上那枚沾血的陌生芯片，连同自己胸口那枚艾拉的芯片一起，死死攥在沾满油污的掌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实验室里那个在蓝色液体中痛苦抽搐的“欧米伽-7”，那双空洞的、饱受折磨的蓝色眼睛仿佛穿透了通风栅格，首首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弯着腰，沿着狭窄的维修通道，朝着更深、更未知的黑暗深处，无声而决绝地潜行而去。两枚冰冷的芯片紧贴着他的掌心，像两颗沉默燃烧的、指向地狱核心的星辰。
(http://www.94xsds.com/book/816420-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