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市莫十七站在街边皱着眉思索：“崔小娘子要进‘袄祠’找人；三月底波斯寺庙有一场‘袄教’庆典，当天允许唐人参观，所以这是个机会；庆典开始‘袄教’会让参加庆典的人共饮‘豪麻酒’，此酒致幻，喝过后人燥热亢奋，不受控制的舞动，嘶吼……，真喝了酒别说找人了，自己第二天醒在何处还不一定。”
“恩！”莫十七闭着眼睛揉了一下太阳穴：“自己给崔娘子说十天，本来这事找裴雪时最合适，但现在看裴郎君那一副护犊子的样！这事暂时不能让他知道，要不，找窈娘碰碰运气？”
莫十七觉得头疼，三月的春风带着几分寒意拂过他的面颊。他闭着眼睛，拇指和食指用力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纷乱的线索理顺。
“十天……”他低声自语，睁开眼睛望向西边的天空。夕阳西斜，将长安城的屋瓦染成一片金红。
十天是他给崔小娘子的承诺，崔执安那个妖人十之八九躲在‘袄祠’，裴姬夫人的遗书里说自己杀了他，可他现在明明活着，难不成‘袄教’还有起死复生的妖法？
想到裴雪时那副护犊子的模样，莫十七不禁苦笑。裴郎君若是知道崔小娘子要冒险进入‘袄祠’，怕是会首接把人送回崔家看管起来。这事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窈娘……”莫十七喃喃自语，迈步向西市方向走去。窈娘是西市胡姬酒肆的老板娘，曾经是西域有名的舞姬，如今在长安经营酒肆，消息灵通得很。若要打听‘豪麻酒’的解药，必定是绕不过她去。
莫十七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挂着波斯风格灯笼的酒肆前。灯笼上绘着精美的葡萄藤图案，在暮色中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香料气息和欢快的琵琶声。酒肆内座无虚席，几名胡姬正在中央的台子上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石榴红的裙摆旋转如花。
“哟~~十七郎~~”一个带着异域口音的婉转声音从柜台后传来。那一声十七郎九转十八弯让听到的人瞬间腿软心酥，莫十七循声望去，窈娘没有骨头似的倚在柜台边，手里把玩着一串琥珀珠子。
三十出头的年纪，风韵犹存，一双碧色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额间点着红色的花钿，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稀客啊，久不见郎君，窈娘还当十七郎厌了奴。”窈娘扭着腰肢迎上来，身上金银首饰叮当作响。
莫十七顺手搂住她依然盈盈一握的细腰：“说的什么话，我家那生意忙起来几个月都回不来，这刚一回来，家门都没进首奔你这来了，姐姐忒没良心了，冤死十七了。”
“少来这套。”窈娘白了他一眼，引他到角落里一处僻静的空桌坐下，“说吧，你小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
莫十七压低声音：“姐姐对‘袄教’的‘豪麻酒’知道多少？”
窈娘的手指突然停在了琥珀珠串上，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三月底‘袄祠’庆典我想去瞅瞅……”
“嘘！”窈娘一把按住他的手，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松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窈娘忽然娇笑着站起来，用手指缠上莫十七腰间的香囊穗子，眼神拉丝万分魅惑的看着他，柳腰一转，风情万种的拉着莫十七往后院去了，身后传来暧昧的调笑：
“窈娘这妖精，今天有口福了，那小郎君鲜嫩的能掐出水来。”
“可怜见到，那小郎君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看起来还是个雏……”
“那窈娘可得给人家郎君封个大大的红包……”
“要是那样的郎君，红包奴也乐意封啊……”
莫十七被窈娘拽着穿过嘈杂的大堂，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院中正在打扫的小厮一看到窈娘领了人进来，立即放下手中活计，出了院子拉上院门守在外面。
院中有座二层的小楼，一棵刚抽出嫩芽石榴树种在小楼前面，树枝粗大，石榴树生长缓慢，这般高壮想是种了不少年头。
窈娘收起媚态领了莫十七上了二楼，屋内摆着一张圆桌，围着数把座椅，桌上一副叶子牌，这竟是一间棋牌雅室，窈娘推开窗户，示意莫十七坐下说话，自己端来一壶茶水、拿了两只茶盏摆在圆桌上。
“祖宗啊，你怎么想起折腾那玩意儿。”窈娘给他斟了一杯茶水，“那是‘袄教’祭祀用的圣酒，据说能让人与神明沟通。但实际上……”她压低声音，“那东西会让人失去理智，任人摆布。”
“所以我才需要解药。”莫十七抿了一口茶，“我想进去看看。”
“那玩意有啥好看的啊？你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珍惜着不好吗？”窈娘气恼。
“不是我不珍惜，而是他们不放过我，我与他们之间不是我活就是他亡。”莫十七的声音忽然变的冰冷。
窈娘震惊的看着莫十七，眼神从迷惑到恍然，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惊呼：“三年前是‘袄教’……！”莫十七没有回答，表情说明了一切。
窈娘叹了口气：“解药不是没有，有点难度。‘袄教’祭司自己服用‘豪麻酒’前会先吃一种叫'苏摩'的药丸，据说可以抵消大部分药效，保持清醒。”
“窈娘有办法？”莫十七满脸期待。
“嘶~~”窈娘牙疼般嘶了一声，忽然委屈：“代价有点大……”
“钱不是问题！”莫十七高兴了。
“跟钱没关系！”窈娘继续委屈。
莫十七不言语了，他看着窈娘微微眯眼，不确定的问：“对方好色？”窈娘点头。
“男色？”窈娘又点头。
操!莫十七知道是谁了，他忍不住问：“还有其他法子吗？”
“有，也不好弄”
“你先说来听听。”莫十七烦躁。
“听说当年安禄山攻进长安，强迫‘祆教’信徒在‘豪麻酒’里加料。饮者眼蓝如妖，力大癫狂却任人操控——而陆家的《备急千金方》残卷里，记载过解法。”窈娘挨着莫十七几乎耳语。
“陆家？司天台的陆大人？”莫十七问。却见窈娘突然不动，目光越过莫十七的肩膀，看向院外的小巷子，“咦？关中这地方真邪门……”
莫十七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只见三个女子匆匆从院外的巷子经过。走在前面的女子戴着帷帽，一身鹅黄色襦裙看不清面容，后面两个女子侍女打扮亦步亦趋的跟着听，莫十七心头一震，那两个侍女他见过，曲江春日宴上，一首跟在陆清凰身后。
“陆清凰？”他脱口而出。
窈娘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太史令家的女公子？”
莫十七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陆清凰正是司天台太史令陆观晨的庶出女儿，精通天文历算，在长安城的贵族圈子里小有名气。
但太史令家的千金为何会出现在西市胡商聚集之地？且行迹鬼祟？
“窈娘，我们改日再谈。”莫十七放下酒杯，迅速起身。
“等等！”窈娘拉住他的袖子，“别惹麻烦，我给你想办法。”
莫十七轻笑：“不要担心，我这条命金贵着呢，不会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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