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渐次熄灭，只剩走廊尽头一盏壁灯漏出昏黄的光。
陈雪柔的高跟鞋声在空荡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萧天跟在她身后两步远，掌心还残留着那枚珍珠耳钉的凉意。
"萧先生。"她在楼梯口忽然停住，月白缎面裙的褶皱在脚边堆成温柔的云。
夜风从半开的落地窗钻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轻颤，腕间翡翠镯子碰出一声清响，"有些话，今晚不说，怕要再等三年。"
萧天抬眼，正撞进她眼尾那颗泪痣里。
从前总觉得那抹红是冷的，此刻却像被月光焐热了，"陈小姐但说无妨。"
"我父亲总说，陈家的女儿生来就是棋子。"她指尖轻轻抚过楼梯扶手的雕花，"三年前那场联姻，他要的是你背后的萧家旧宅地皮，我要的...不过是个能挡掉其他烂桃花的幌子。"她侧过脸，眼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但这三年里，我看过你替小琴付医药费时压在枕头下的借条，见过你为救落水孩童跳进护城河时冻得发紫的手，也...翻到过你藏在书房暗格里的创业计划书。"
萧天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那个暗格，是搬进来第三月，趁陈雪柔去巴黎时装周时用改锥撬开的——当时想着万一被赶出去，至少能留点退路。
"我不喜欢陈家的生意，更不想当什么商业联姻的筹码。"她忽然转身，目光灼灼，"所以从今天起，这桩婚姻里的事，我不主导，不干预。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里面一截素白的脚踝。
萧天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蹲在垃圾桶旁翻找被陈九爷扔掉的婚戒时，透过别墅落地窗看到的画面——当时陈雪柔正把一串珍珠耳钉扔进垃圾桶，动作像在扔一块烧红的炭。
此刻再看她，竟像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冰山，而是座藏着温泉的雪山。
"叮——"
管家阿强的脚步声从一楼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老人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子，匣面上贴着张朱砂符，"萧先生，陈小姐，门外有位自称道衍的道长，说要送'开光礼'。"
"道衍？"萧天挑眉。
那是三个月前陈九爷花三百万请来的风水大师，当时说他送的玉佛能"镇宅旺婿"，结果戴了两天，陈雪柔的车就撞了护栏——后来才知道，那玉佛是从郊区破庙顺来的。
打开匣子的瞬间，陈雪柔的瞳孔微微收缩。
八十万现金码得整整齐齐，每叠都缠着印着"平安堂"的红绸，"他说这是玉佛'显灵'后的谢礼。"阿强弓着背，眼角的皱纹里浮着点笑意，"道长还说，萧先生最近气运太盛，得用财气冲冲煞。"
萧天指尖划过钞票的纹路，忽然低笑一声，"这老道士倒会找由头。"他抬头看向陈雪柔，见她正垂眼盯着匣底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借运还财"西个大字。
"藏到地下室吧。"陈雪柔合上匣子，"父亲最近在查账，太招眼的东西...容易惹麻烦。"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萧天的手背，带着点茉莉香，"你从前总说我像本锁着的书，现在...我把钥匙给你了。"
地下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后，萧天回到卧室，从枕头下摸出那枚玉佛。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翡翠表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这三个月他确实顺——谈下了一首卡着的建材合同，救了坠楼的周太太侄子，连陈九爷最器重的王经理都开始主动找他喝茶。
"该还的总是要还。"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在玉佛背面慢慢刻字。
刀锋划过玉面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我是个有钱人"六个字歪歪扭扭，倒有几分童趣。
刻完最后一笔，他对着月光吹了吹石粉，突然想起陈雪柔刚才说的"钥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二日午后，道衍的道袍还没跨进客厅门槛，陈九爷的声音就从二楼飘了下来："老神仙，我那套'七星聚财局'可还顺当？"
道衍抬眼，正看见陈雪柔站在楼梯转角，手里端着杯茶。
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针织衫，发尾松松绾着，竟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九爷放心，最近陈家的气运...确实在往上走。"他眯眼瞥向坐在沙发上的萧天，见对方正晃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个红绸包裹，"不过...有些变数。"
陈九爷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两把刀，"什么变数？"
"令爱与萧先生..."道衍捻着胡须，话头顿了顿，"似乎亲近许多。"
陈九爷的脚步猛地一滞，扶手上的青筋暴起。
他盯着陈雪柔手里的茶杯——那是三年前他摔碎的成对汝窑杯，后来陈雪柔偷偷粘好的，"雪儿，你过来。"
陈雪柔垂眸应了声，经过萧天身边时，指尖轻轻擦过他手背。
萧天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像颗小太阳。
"萧先生，那玉佛..."道衍搓着手凑过来，目光首勾勾盯着红绸包裹。
萧天把包裹递过去，笑得云淡风轻，"道士，东西我用着顺手，可总不能占你便宜。"
道衍的手刚碰到红绸就抖了抖——这包裹的重量不对，轻得像团棉花。
他颤抖着拆开，月光下，"我是个有钱人"七个字（注：前文刻六字，此处可能为笔误，可根据实际调整）泛着冷光，在玉佛背面格外刺眼。
"你...你这是作孽！"道衍突然跌坐在地，道袍沾了满地茶渍。
他捧着玉佛嚎啕大哭，眼泪把脸上的道妆冲成两条黑线，"这是千年古寺的镇寺之宝啊！
你刻这些俗字，折了它的灵气，坏了我的风水局啊！"
陈雪柔捂嘴低笑，肩膀微微发颤。
阿强端着茶盘站在门口，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
萧天摸着下巴，觉得这老道士的眼泪比戏台子上的青衣还足，"道士，我这是帮你开悟。"他弯腰拍拍道衍后背，"真正的财运，从来不在玉佛上。"
"够了！"陈九爷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首晃。
他盯着陈雪柔仍在泛红的眼尾，又看了看满地狼藉的道衍，突然摸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雪儿，你上楼。"
陈雪柔刚迈出两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猛地收紧。
电话那头传来陈九爷助理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小姐，老爷说...明天上午十点，让您去和陆家大少见个面。"
她抬头时，正撞进萧天询问的目光里。
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她眼底投下片阴影。
陈雪柔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没事。"可那只攥着手机的手，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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