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刮擦地面的声响在悬镜司大牢里格外刺耳。许明澜被两名侍卫拖向刑房,后脑的伪装伤口还在渗血——这是混进来必需的代价。她故意让身体软得像摊烂泥,眼睛却透过散乱发丝观察每一处细节:左侧第三间牢房外有未干的血迹,通风口足够一个瘦小的人通过,守卫换岗时有二十三秒的空档。
"又是个赤焰逆党?"守在刑房外的缇骑啐了一口。
许明澜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也压抑着汹涌的怒火。刑房铁门打开的瞬间,血腥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看到了梅长苏。
他被铁链吊在刑架上,素白中衣己经染成暗红,垂落的发丝间露出惨白的下巴。谢玉手持烙铁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猫戏老鼠的愉悦。夏冬正在翻阅什么文书,冷艳的侧脸在火光中如同冰雕。
"说!"谢玉突然将烙铁按在梅长苏肩头,皮肉烧灼的滋滋声让许明澜胃部痉挛,"江左盟与靖王密谋什么?"
梅长苏抬起头。尽管满脸血污,许明澜仍能看到他嘴角那抹熟悉的弧度——林殊每次计谋得逞时就是这样笑的。
"侯爷说笑了..."他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苏某...只是来讨要被贵属误抓的药童..."
谢玉暴怒地举起烙铁,夏冬却突然抬手制止:"够了。"她走到梅长苏面前,指尖挑起他下巴,"梅宗主,本官最后问一次——聂七在哪?"
许明澜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们在找她!梅长苏咳嗽着笑起来,血沫溅在夏冬手上:"夏大人...也信那些江湖传言?赤焰军...早死绝了..."
"是么?"谢玉从袖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扔在地上,"昨夜我的人在你苏宅找到这个。"
布条上歪歪扭扭绣着赤焰军的火焰纹。许明澜认出这是她离开那晚匆忙间遗落的帕子——聂七的旧物。梅长苏瞳孔微缩,但表情丝毫未变:"侯爷...随便拿块破布..."
"嘴硬!"谢玉一脚踹向他腹部。梅长苏闷哼一声,铁链哗啦作响。许明澜咬破舌尖才忍住冲出去的冲动,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夏冬突然转向门口:"这又是谁?"
"靖王府送来的。"侍卫揪着许明澜头发迫使她抬头,"说是鬼鬼祟祟在悬镜司附近..."
谢玉眯起眼睛走近。许明澜让自己眼神涣散,嘴角流出口水,像个被吓傻的村妇。当谢玉的手捏住她下巴时,她闻到对方袖口传来的龙涎香——和红袖招地牢里一模一样的气味。
"赤焰军女斥候最擅长伪装。"谢玉的指甲陷入她脸颊,"尤其是...聂锋的妹妹。"
记忆如利剑劈开迷雾。许明澜突然看见梅岭雪地上,谢玉也是这样掐着她下巴,而少年林殊从背后一箭射来...她浑身一颤,差点暴露反应。幸好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走水了!"
浓烟从门缝涌入。谢玉咒骂着冲向门口,夏冬则迅速收起文书。趁乱中,许明澜滚到刑架旁,袖中银针精准挑开梅长苏的镣铐锁芯。
"七...妹?"梅长苏气若游丝,身体向前倾倒。许明澜一把接住他,触手全是黏腻的血。他瘦得惊人,肋骨在她掌心下清晰可数。
"是我。"她飞快检查他伤势,最严重的是右肩的烙伤和左肋一道刀口,"能走吗?"
梅长苏虚弱地点头,突然瞳孔骤缩:"小心身后!"
许明澜旋身掷出银针,偷袭的守卫喉间绽开血花。她从死者腰间摸出钥匙和短刀,架起梅长苏冲向侧门——萧景琰的地图标明那里通向废弃的水道。
"东南...三十步...有暗门..."梅长苏在她耳边喘息,温热液体不断滴在她颈间,不知是血还是汗,"机关在...第三块砖..."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明澜按他所说找到暗门,刚闪进去就听见谢玉的咆哮:"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暗的甬道里只有两人的喘息声。梅长苏的重量越来越沉,许明澜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伤口又裂开了。她停下脚步,撕下衣摆简单包扎。
"为什么...来..."梅长苏突然问。
许明澜眼前浮现他吊在刑架上的样子,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十二年前梅岭,你也问过同样的话。"
梅长苏的身体僵住了。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水道错综复杂,梅长苏却能在每个岔路口准确指引方向。许明澜发现他偶尔会停顿,似乎在回忆什么,但每次选择都是对的。有几次追兵近在咫尺,他们紧贴着潮湿的墙壁,梅长苏的呼吸喷在她耳际,轻得像羽毛拂过。
"前面...右转..."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通到...城外..."
许明澜突然按住他嘴唇。前方拐角传来盔甲碰撞声——悬镜司的人包抄过来了!梅长苏捏了捏她手心,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画圈,然后指向头顶。这是赤焰军斥候队的暗号,意为"声东击西"。
许明澜会意,捡起块石头用力掷向远处水道。当守卫们冲向声源时,她托着梅长苏爬上通风井。狭窄的通道刮得两人满身伤痕,但梅长苏始终没发出半点呻吟。
当他们终于爬出井口时,己经身处城外荒郊。夜雨倾盆而下,许明澜脱下外袍罩在梅长苏头上,发现他脸色青白得像死人。
"坚持住!"她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向前走,"前面有座破庙..."
梅长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涌出。许明澜慌了神,摸出临走时晏大夫给的药丸塞进他嘴里。他咽得很艰难,喉结在她掌心下滚动,像只垂死的鸟。
破庙残垣断壁,但总算能遮风挡雨。许明澜生起一小堆火,就着光亮检查梅长苏的伤势。烙伤己经发炎,刀口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他呼吸时胸腔里的杂音——肋骨可能伤到了肺。
"别...看..."梅长苏虚弱地想拉拢衣襟。
许明澜按住他的手:"林殊哥哥也会害羞?"她故意用旧称调侃,声音却哽咽了。
火光下,梅长苏身上的伤痕无所遁形。除了新伤,还有无数陈年旧疤:左肩的箭伤,后背的鞭痕,腰侧一道狰狞的刀疤...许明澜的眼泪砸在他胸膛上,混着血水滑落。
"别哭..."他抬手想擦她眼泪,却无力地垂下,"七妹...从来...不哭..."
"那是因为以前有你挡在前面。"许明澜撕下干净衣料蘸水清理他伤口,"现在换我保护你。"
梅长苏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柔软。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她眼角的泪痣,像在确认这不是梦境:"十二年了...我总梦见...这样找到你..."
许明澜的眼泪流得更凶。她想起晏大夫说的话,关于她的骨髓能解火寒毒的事。如果要用她的命换他的...她毫不犹豫。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许明澜迅速扑灭火堆,抄起短刀挡在梅长苏身前。马蹄声在庙门外停下,接着是剑出鞘的声音。
"宗主?"熟悉的声音让许明澜松了口气——是甄平!
江左盟的人抬着担架冲进来。甄平看到梅长苏的伤势时脸色煞白,立刻指挥手下准备药物。许明澜却被担架上铺着的白布吸引——上面用血画着悬镜司大牢的地图,某个角落标着赤焰军的火焰纹。
"这是..."
"宗主进去前就安排好的。"甄平低声道,"他说若三日内不回,就按这个路线接应。"他顿了顿,敬佩地看向许明澜,"没想到姑娘先了一步。"
梅长苏被小心抬上担架。临行前他虚弱地抓住许明澜的手:"夏冬...的文书...看到没..."
许明澜点头。她确实瞥见夏冬收起的那份文书上有赤焰军的印鉴:"上面写着'夏江亲启'..."
梅长苏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谢玉...不会放过你..."他突然咳嗽起来,鲜血浸透前襟,"跟我回...琅琊山..."
许明澜握紧他的手:"我去取解药。"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谢玉的血...能解你的毒。"
梅长苏猛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甄平焦急地催促:"悬镜司的人随时会搜到这里!"
"你们先走。"许明澜将梅长苏的手放回担架上,"告诉晏大夫准备取髓的工具。"
"七妹!"梅长苏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住她手腕,"不许...去冒险..."
许明澜轻轻掰开他的手指。这个曾经在梅岭血战中救她出来的少年将军,如今虚弱得连她的手腕都握不住。她在他的手心画了个符号——赤焰军斥候队的誓言:同生共死。
"这次换我保护你。"她吻了吻他冰凉的指尖,转身冲进雨幕。
身后传来梅长苏撕心裂肺的呼喊,但她没有回头。雨水冲刷着脸庞,像十二年前梅岭的雪。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林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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