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墨站在夫子庙的"墨香斋"门前时,额角正沁着薄汗。她左手攥着从剪春阁带来的青铜器,右手无意识地着腕间草环——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和记忆里某个总把袖口卷到小臂的姑娘,截然不同。
"林教授,您确定要进去?"高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发间的草环沾着晨露,星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这地方的记忆浓度比老门东还高,刚才扫描到三股重叠的时间线。"
"重叠?"林初墨推了推眼镜。主导她此刻思维的是个墨守成规的声音——严谨、克制,连用词都带着教科书式的精准。这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自己":按部就班读书、考博、进实验室,连笑都只笑到嘴角微扬。
"可能是不同时空的记忆锚点重叠了。"阿月凑过来,茶盏里的茶叶突然凝成毛笔形状,"我闻到松烟墨的味道,和您腕上的草环...有点像。"
林初墨点头。她记得奶奶生前总说,草环是用"时间草"编的,能串起不同日子的光阴。此刻草环的草叶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进去吧。"她推开木门。
店内的陈设让她脚步一顿。正厅中央摆着张酸枝木书案,案上堆着线装书、砚台、毛笔,最醒目的是方砚台——墨色浸透了石纹,像块凝固的夜空。砚台旁压着本旧日记本,封皮上写着"陈怀瑾·戊寅年日记"。
"陈怀瑾?"高霄翻出平板,"民国二十七年的历史老师,夫子庙小学的校长。"
林初墨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的字迹工整,是标准的欧体:"民国二十七年春,收得古砚一方,石纹似星图。学生周明远说,这砚台和他娘的陪嫁箱底刻着同样的纹路。"
第二页的字迹潦草,墨迹晕开成泪痕:"民国二十九年冬,明远被抓了壮丁。他说要去打鬼子,说'等我回来,咱们用这砚台写捷报'。我把砚台塞进他背包,却在他走后收到噩耗——他在徐州会战里..."
第三页的字迹颤抖:"民国三十一年秋,我在街头遇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她腕上系着草环,说'陈校长,明远托我给您带句话:砚台在,人就在'。可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后颈有块胎记——和明远娘一模一样。"
林初墨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页。上面是用血写的字:"砚台在,人就在;人在,家就在。"
"找到了。"她轻声说。
高霄递来火柴。林初墨刚要点燃日记本,砚台突然发出嗡鸣。墨色石纹里浮出幅星图,和她手背的星纹完全重合。
"不对劲。"顾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墨绿长衫沾着星屑,"这砚台的时间线被人为篡改过,你们现在看到的,是'陈校长'记忆里最美好的版本。"
林初墨转身看他:"什么意思?"
"真正的陈校长,"顾九走进来,指尖划过砚台,"在民国二十九年就死了。死在带学生逃难的山路上,为了护着那箱学生的课本。"他的目光扫过日记本,"后来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用他的身份当了校长——她腕上的草环,和你现在戴的,是同一种'时间草'。"
林初墨的星纹突然刺痛。她看见另一段记忆在眼前翻涌:暴雨倾盆的山路,扎麻花辫的姑娘背着学生的书包,怀里揣着方砚台;她跪在泥水里,把砚台塞进遇难校长的手心,说"陈校长,我会替您守着这些孩子";最后是教室里,孩子们举着用砚台磨的墨写的"抗战必胜",姑娘站在讲台上,眼角挂着泪。
"这是..."她喃喃。
"这是'另一个你'的记忆。"顾九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你在不同时空的分身,正在通过记忆锚点交汇。主导你现在思维的,是'陈校长'记忆里最正首的那个版本——她总把责任看得比命重,连笑都要先理首衣领。"
林初墨后退半步,撞翻了条凳。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无法解释的记忆投影、自动愈合的薄荷芽、高铁窗上的梅花——原来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事,都是不同时空的自己在呼吸。
"那我..."她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你是她们的总和。"顾九把令牌塞进她手里,"但现在,该让'陈校长'的记忆退居二线了。"他指了指砚台,"真正的锚点,是这方砚台里的'未完成约定'——陈校长没写完的家书,周明远没寄到的捷报,还有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林初墨低头看砚台。墨色石纹里,星图正在重组,变成朵星纹梅花——和茶寮梁上那株老梅树的花,分毫不差。
"我需要怎么做?"她问。
"用你的方式,把未完成的约定,变成己完成的。"顾九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你另一个自己总说'茶凉了要趁热喝',现在该试试了。"
林初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阿月凑过来,指着砚台:"你看,新刻痕是'守'字。"
"守。"林初墨轻声念出,"守护的守,坚守的守。"
她把砚台和日记本收进绒布,跟着伙伴们走出墨香斋。夫子庙的古槐树上,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叫。林初墨突然想起,刚才在记忆里看见的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总爱用草茎逗麻雀——和她现在摸草环的动作,像极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叶蕾蕾发来的消息,照片里是延安的窑洞,洞口站着个戴草环的姑娘,手里捧着半块玉牌,正对着镜头笑。照片配文:"小桃的玉牌,回家了。"
林初墨摸了摸腕间的草环。草叶上的星纹闪着光,像在说:"看,这就是记得的力量。"
她打开量子物理笔记,在"记忆量子纠缠"理论的最后一页,添上幅画:穿墨绿长衫的顾九、扎麻花辫的陈校长、戴草环的自己,手拉手站在星图下。
画下写着:"每个我,都是时光的桥。而桥的尽头,是所有未完成的约定。"
笔锋落下时,星纹从指尖溢出,在"桥"字上凝结成朵小小的梅花——和茶寮梁上那株老梅树的花,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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