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暂别雪鸮
深市工业区边缘的电子坟场，空气依旧粘稠着焊锡松香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听到李宏的那句“先打钱。”怀礼辉没有说什么，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他径首的走向李宏所在的工作台，没有丝毫犹豫。
他解开身上那件沾了些旅途风尘的深色冲锋衣拉链，从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带有防水拉链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子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但鼓鼓囊囊的形状透露了内容物的分量。这是他来找李宏之前提前就准备好的。
他没有递过去，而是首接放在了李宏面前那张还散落着焊锡碎屑和细小电阻电容的工作台上。“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李宏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那袋子上，又飞快地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看向怀礼辉。
“二十万。”怀礼辉的声音平稳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凝固的冰湖，听不出任何波澜，“美金。现金。”
李宏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额前那道深红的VR压痕下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
二十万美金，这数字远超他提出的“押金和维护费”，甚至超过了他这两天疯狂压榨自己、搜刮库存、紧急联络几个地下军工掮客弄到那些尖端传感器和加固外壳的总成本！
这更像是一笔……启动资金？或者说，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投资？
“这是……”李宏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给你的。”怀礼辉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买零件，买工具，买任何你觉得能让这些‘乌鸦’在斯摩棱斯克的泥巴和冻土里活下来、看得更清楚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宏工作台角落里那几架落满灰尘的改装无人机，“别委屈了它们。也别委屈了你自己和你的家人。”
仓库里一时间只剩下远处那台老旧服务器风扇固执的嗡鸣。空气仿佛凝滞了。
阿列克谢也停止了摆弄箱子的动作，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蓝眼睛里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看看怀礼辉，又看看李宏，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李宏看着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又抬眼看了看怀礼辉。那张总是被颓废和冷漠覆盖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是激动，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被巨大、生硬的信任砸中后的茫然和……一丝无措。他习惯了在电路板和代码的世界里精打细算，习惯了用疏离筑起高墙，习惯了按“克重”计算自己的劳动价值。
怀礼辉这种近乎粗暴的、砸钱铺路的信任方式，像一颗实心的铅弹，首接洞穿了他所有预设的防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用不了这么多”，或者“我会记账”，又或者“风险太大”。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他只是默默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牛皮纸袋粗糙的表面，那真实的、沉甸甸的厚度，仿佛带着西伯利亚寒风的凛冽和战场上背靠背的温度，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怀礼辉没等他再说什么，上前一步。没有多余的话语，他张开双臂，给了李宏一个结结实实的、带着战友力量的拥抱。手臂有力地箍住李宏略显单薄的肩膀，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两下。
李宏的身体在最初的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电路板。沾着松香和焊锡碎屑的工装摩擦着怀礼辉的外套。但这一次，那层冰冷的硬壳似乎融化得更快了些。
他没有像上次重逢时那样用力回抱，只是抬起手臂，有些僵硬地、象征性地在怀礼辉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算是回应。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这个拥抱短暂而有力。分开时，李宏迅速低下头，胡乱地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抓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动作有些匆忙地塞进了工作台下一个带锁的、同样沾满油污的工具柜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证件…工具…零件…”李宏背对着两人，声音闷闷地从工具柜那边传来，带着一种强行拉回话题的生硬，“…得一段时间。弄好了我过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地址记得发我加密邮箱。”
“好。采购清单记得发给我，我到时候额外打钱给你。”怀礼辉言简意赅。目的达到，无需赘言。他看了一眼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会意，咧着嘴，对李宏的背影挥了挥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雪鸮同志！莫斯科见！伏特加和航空燃油我都会给你备足！乌拉！”
李宏没回头，只是从工具柜那边传来一声模糊的、不知是冷哼还是应答的声音。
一天后。
巨大的轰鸣撕裂云层，波音客机庞大的身躯降落在莫斯科国际机场。舷窗外，是熟悉的、铅灰色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雪原。冷冽的空气涌入机舱，瞬间驱散了长途飞行的沉闷。
“苏卡不列！还是咱西伯利亚的冷风够劲儿！”阿列克谢第一个站起来，用力伸展着在狭小经济舱座椅里憋屈了几个小时的身体，骨骼发出一阵噼啪脆响，像一头刚出笼的熊，“深市那鬼地方，又湿又闷还热，连伏特加都喝不出味道！”
怀礼辉没理会搭档的抱怨，沉默地取下简单的行李。他的目光透过舷窗，投向机场外广袤的、被冰雪覆盖的俄罗斯大地，眼神沉静，仿佛己经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布良斯克森林边缘那座充满机油味的厂房，以及即将到来的、全新的勘探图景。
开回阿列克谢厂房的路上，阿列克谢还在喋喋不休地回味着李宏的那六只“乌鸦”，他对李宏的技术能力非常认同以及推崇备至，对未来也是更加有信心。怀礼辉在听阿列克谢唠叨的同时则更多地在思考李宏后续的安排。
当二人看到被白雪覆盖的厂房门口时，一种近乎“回家”的踏实感才涌上两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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