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看着愣住的宁琳，摇下车窗玻璃。
“上车啊。”我催促道。
“……去哪？”
宁琳的语气中依旧透露着懵然，看来昨天是真的下了决心与这里诀别了。
“问你呀。”我也故作惘然，“情报不是在你手里吗？”
“我……谁说要你和我一起去了？”
“别废话，上车吧。”
宁琳没有说话，上车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启动了车子开上了蜿蜒的山道。
“如果遇到危险，我是说如果……”宁琳有些紧张又有些怅然，“我们最后都丧命的话，你不会后悔吗？”
“我做任何事情从不后悔。”我回答道。
“你正经的样子，还挺不正经的。”宁琳苦笑道，“话说你开了半天，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柳林街142号。”
“……原以为你是条大鱼，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你是条鲨鱼。”
“谢谢，所以你有计划吗？”
“情报上说，今天142号是空巷，机动组都出去行事了，屋里大概率只有她一个人。”
“她？你的那位故人？”
“嗯。”
“这个‘故人’，啧啧。”我鄙夷道，“不会是前男友吧？”
“是前男友的话就好办了，我调一颗导弹过去把房子炸了多简单。”
“说的也是。”说罢我想起了短命的虎哥。
“她是我妹妹。”宁琳顿了顿说，“小时候，我们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后来她就失踪了，我找了她十多年，没想到以这样的形式再见面。”
女的？我心里一沉。这么一说，仔细回想起来，那个黑衣人确实并不高大。
车里的电台放着威尔第的乐曲，我看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宁琳此刻怅然若失，与生机盎然的协奏曲形成鲜明的对比。
“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哦？”宁琳回过神来，“说来姐姐听听。”
“我其实是学古典音乐的。”
“难怪你这么傲慢。”宁琳脸上有了些许笑容，“这些音乐家们，活着的时候肯定也和你一样，一副清高自命不凡的模样。”
“是啊。”我停了停，“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妹妹是个用枪高手吧？”
宁琳这下彻底愣住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宁琳从唇间挤出了几个字，“你是条鲸鱼。不是我们的网把你漏了，而是鱼太大了根本网不住。”
“你终于发现了。”我笑了笑。
“不过我喜欢鲸鱼。”
“为什么？”
“因为大。”
“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鄙夷道，“性格温顺，到头来反而被各种低级的生物吃个干净。”
“没听说过吗？一鲸落，万物生，还挺浪漫的。”
“听说过，不说鲸鱼了，你到底有没有计划？”
“没有。”宁琳平静地说。
“所以你打算硬碰硬？就你那枪法？”
我又想起了短命的虎哥，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会想到他，或许是因为他是近来第一个明晃晃地被打死在我眼前的人吧。
“我其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那个时候……唉……”宁琳接连叹气，“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害她变成这样，这些年我的心结……我一首在找赎罪的机会。唉……”
“唉。”我也叹了口气。“原来你打算送死。”
“对呀，你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
“我路痴，不记得路了，除非你一起回去。”
宁琳没有再说话，一首望着窗外。
回想起离星岛上的那一天，狂风肆虐的天气，100米开外的距离，当着两个孩童的面，一枪把凝心爆了脑袋，这个妹妹怕是不好对付。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柳林山庄的门口。
“走吧？”我催了催还在发呆的宁琳。
“嗯……”
柳林山庄，与其说是小区，不如说是个小镇，上千户别墅群落在多个山坡上，每幢别墅都有单独的围墙院落，里面各有千秋，绝非简单的富豪别墅区。
而142号在山庄的最深处，在山麓上挖了一块平地，被成片的树木掩盖着，外观上浑然天成，方位上也极为隐蔽，战术上又易守难攻。要去的话，需要先步行上山，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小路两边的树木也被人为修剪过——换句话说，我和宁琳至少有五分钟以上完全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和射程里。
推开山脚下的小木门，宁琳举枪想打掉路边上的摄像头。
“别打。”我拦下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
“监控室可能会报警，到时候我们暴露地更快。”
我牵起宁琳的手，装作来散步的路人，慢慢悠悠地朝山上走去。宁琳的手心微微出汗，指尖却很冰凉，紧紧扣在我的手背上。
“你猜狙击手是先打我还是先打你？”我故意逗她说。
“先打我……不对，先打你吧。”宁琳说，“你的步子迈得这么嚣张，怎么看你才是那个带头的。”
“不对。”我回答道，“男狙击手先打我，女狙击手先打你。”
路边有零星盛开的紫色野花，引来几只熊蜂上上下下撺掇不停，既忙碌又慵懒。
“你今天的打扮很适合郊游。”我对她说。
“真的吗？”宁琳看了看周围的山景，说道，“我很久很久没有郊游过了。”
宁琳穿着素色蓝染印花的过膝长裙，平底鞋和珍珠的首饰，淡雅肃静，好似就从这山林中来。
“上次我才到了这里，就被人打伤了。”宁琳看了看周边说，“不知道对手躲在哪里，甚至连伤我的武器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不会了。”
“为什么？”宁琳鄙夷道，“你难道想说因为有你在吗？”
“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像是姐姐，而不是杀手。”我说道。
大概是说到了宁琳心里深处的想法，宁琳沉默了一下，又转头对着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五分多钟的山路很快走完，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很快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口。别墅有三层，到了门前才发现它异常宏大而富丽，像一座宫殿雄立在山林间。
别墅除了正门之外，并没有别的可以进入的地方。我正欲敲门，宁琳急忙拦住了我。
“喂！喂！”宁琳着急地说，“你真当来度假来了？”
“这两个摄像头都是带生物识别技术的。”我指着大门两边的摄像头说道，“我们到了这里的时候，里面就己经知道了，别说名字和身份证号了，就连简历都打印出来了。”
“可是……”
“既然没有出手，里面应该是在等我们进去了。”
宁琳看了看摄像头，又看了看门锁。
“这个锁……好像是感应脉搏跳动磁冲信号才能开锁的……”宁琳说，“好吧，一时半会儿也破解不了了。”
说罢，宁琳也伸手准备敲门。
“等下！有异常！”我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嘘……”
我轻轻推了一下大门，果然门是虚掩的，并没有锁。
“这下好了，真的不能度假了。”
我掏出匕首，缓缓将门推开，宁琳则拿出枪，靠在我背后。
随着门被推开了一掌的缝隙，一股让人不适的浓烈异味扑鼻而来，是生物腐败的味道。看来这屋子里的情况比预想的更为复杂。
“我先去。”我对宁琳说道，“等下看我示意。”
侧前方有一座将近五米高的迎门女神雕像，我大概测算了一下距离，一个踏步加侧滚一周应该正好能躲到雕像前面。
即使有狙击手在伺机，这么短的时间里，一般也反应不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也很难打中我，除非……
我一把推开了门，按照计划踏出了第一步。
嘭——
子弹擦过我的左上臂，打在门上爆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嘁，看来真的撞见“除非”了——我心里不甘道。
这枪法，这枪声，这反应速度，就是她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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