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着清晨的杭州城，运河上摇橹声欸乃，药行码头热闹非凡。晚棠与萧珩刚踏上青石板路，便被扑面而来的药香包围——甘草的甜、黄连的苦、陈皮的酸，混着晨露的，在空气中交织成独特的江南药韵。
"杭城药市，天下药材十之七八经此流转。"晚棠轻抚过路边药摊上风干的杭白菊，"《本草拾遗》里记载的'钱塘三宝'，不知今日能否见到。"
萧珩正弯腰看一篓活蹦乱跳的"水蛭"，闻言抬头："可是杭菊、浙贝、白术？"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公子只知其一——如今的'新三宝'是笕桥麦冬、临安山茱萸、西湖莼菜！"
说话的是个穿靛青短打的少年，腰间别着把铜药秤。他引着二人穿过熙攘的街市，沿途指点："瞧见没？那家'万承志堂'的枇杷膏用蜜必选淳安野蜂，这厢'胡庆余堂'切参的刀工，薄得能透光......"
忽然前方人潮骚动。几个彪形大汉推搡着个白发老丈，地上散落着几株通体赤红的草药。
"又是'红信石'的争端！"少年跺脚，"自打朝廷将硝石纳入官卖，这些江湖帮派就盯上了形似的红信石......"
晚棠己蹲身扶起老丈，指尖掠过那艳若朱砂的根茎："老伯，这可是天目山绝壁上的'赤霞参'？"
老人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姑娘好眼力！此物十年才长一寸，却被他们当作......"
"放屁！"为首刀疤脸挥刀劈来，"这分明是私炼火药的......"
寒光闪过，萧珩的剑鞘己格住刀刃。晚棠趁机将赤霞参在青石板上碾碎，艳红汁液竟在日光下泛出金丝："诸位请看——真红信石遇醋变黑，而这参汁......"她泼上半碗香醋，汁液顿时化作缕缕金烟，凝成小小的药师佛虚影！
人群哗然中，少年突然高喊："是药佛显灵！"围观药商纷纷跪拜，刀疤脸们狼狈遁走。
风波过后，少年自称"小陆"，是胡庆余堂的学徒。为表谢意，他带二人到西湖边尝"药膳鱼羹"。舀一勺奶白的汤，莼菜滑如凝脂，鱼肉里裹着淡淡黄精香。
"我们杭州人吃药讲究'隐'字。"小陆指着雷峰塔的方向，"像这莼菜，看着清寡，实则是解百毒的圣品——当年白娘子盗仙草，救许仙用的就是......"
"胡说！"邻桌老渔翁拍案，"分明是用了断桥边的......"
眼见两位本地人要吵起来，萧珩赶紧岔开话头："听说苏东坡在杭时，常以茯苓粉制饼？"
这倒勾起众人谈兴。你一言我一语间，晚棠默默记下"孤山梅实制乌梅""龙井茶露淬针砂"等秘法，连带着听了满耳朵许仙白素的轶闻。
离杭那日，小陆送来只藤编药箱。掀开盖子，上层是"新三宝"制成的丸散，下层竟躺着本《钱塘药工密录》，扉页题着"济世之道，不在珍异，而在仁心"。
运河舟中，晚棠翻着书册忽然轻笑。萧珩凑近看，原是某页批注写着："苏子瞻当年用错药方，把薄荷当紫苏煮鱼，还夸'别有风味'——可见名士亦会犯错。"
乌篷船转过拱宸桥，药箱里的杭白菊在晨光中舒展，恍如万千细小的月亮。
晨钟惊起山雀时，晚棠正站在灵隐寺的药王殿前。殿角铜铃在风中叮当，将一缕幽香送到她鼻尖——那分明是闽江古琴上"茶禅一味"的沉香。
"姑娘可是来求药？"扫地的灰衣僧头也不抬，"本寺的'八宝丹'每月初五才......"
话音戛然而止。老僧的扫帚停在半空，盯着晚棠腕间无意露出的茶纹——那纹路正与殿前古柏的树痂一模一样。
藏经阁后的禅院里，药碾声咕噜噜响着。晚棠帮老僧研磨苏合香，忽听得窗外萧珩一声厉喝。冲出去时，只见三个蒙面人正将萧珩逼到古井边，刀锋上泛着诡异的蓝光。
"是闽江官差同党！"小陆从廊柱后闪出，药秤甩出去砸中一人手腕。那蒙面人袖管破裂，露出截青黑色的手臂——竟与茶山下中毒的盐铁使症状相同！
晚棠抓起晒药匾里的杭菊扬过去，花雨纷飞中，萧珩的剑尖挑开为首者面巾。一张布满紫斑的脸在阳光下扭曲："把琴谱交出来！我们大人己经......"
古井突然传来异响，井绳自己晃动起来。老僧不知何时站在殿阶上，手中念珠啪地断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暴雨般射向入侵者。
禅房密室内，老僧掀开蒲团下的暗格。一卷泛黄的《灵隐药志》静静躺着，书页间夹着片枯叶——正是闽江鬼洞老茶树的叶子。
"三十年前，陆羽琴谱一分为三。"老僧指尖抚过枯叶上的脉络，"茶纹藏制法，药志记功效，而最后一部记着......"
窗外忽然传来羽箭破空声。晚棠扑倒老僧的瞬间，一支火箭钉入经卷，火苗瞬间窜起三尺高。萧珩剑挑茶壶泼水，水流却让火焰诡异地变成青色！
"是白磷粉！"小陆撕下袖管扑打，"他们连寺里都安插了......"
老僧突然将燃烧的经卷按进药炉。炉中陈年香灰与火焰相激，腾起朵莲花状的烟云。烟云中隐约浮现山水纹路——正是琴谱缺失的最后部分！
追兵循着火光包围禅院时，晚棠己背起中毒昏迷的老僧。西人沿着冷泉密道疾行，水雾中漂浮着无数萤火虫般的孢子。
"是'药萤'！"小陆惊呼，"只有千年钟乳洞才......"
话音未落，最前的萧珩突然消失。晚棠伸手去抓，竟跟着跌入个垂首的洞穴。下落途中，她腕间的茶纹突然发烫，岩壁上的荧光苔藓自动聚成箭头形状。
洞底是座天然药池，池水泛着乳白色。老僧被浸泡其中时，水底浮起无数透明的小鱼，争相啄食他伤口里的毒素。
"药师佛的'琉璃净池'..."老僧苏醒时苦笑，"没想到老衲有缘得见。"
石壁上，荧光苔藓组成的山水图与烟云纹路渐渐重合，最终显出一条通往雷峰塔地宫的密道。池边石碑上，晚棠摸到两行凹凸的铭文：
"药毒本同源
慈悲即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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