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救人的视频在网上火了，他只想埋头琢磨他那点救人本事，对这天上掉下来的“网红”帽子烦不胜烦，可这份名声，也给他平白送来些稀罕事儿——比如眼下这个豪门的单子。订单备注上草草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儿：“晚到一分钱没有！”末了还甩了个刺眼的红叹号。
他那辆有些年头的小电驴，吭哧吭哧地挤进跑车扎堆的别墅区。车子过坎时吱呀作响，旁边呼啸而过的迈巴赫带起风，吹起他那洗得发白的衣角。后视镜里，“美团专送”的贴纸在路灯金灿灿的光里，晃得有些廉价。拐过几个弯，冰冷的女GPS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朵：“‘星辉庄园’到啦！”
门口的保安，制服挺刮得像糊在身上的纸板，墨镜挡着脸，腰里别着的对讲机嘶嘶啦啦响着电流。瞅见陈渊骑着小驴过来，那保安下巴一扬，把腰杆挺得更首，皮靴踩地咔咔响，从鼻孔里哼出声响：“喂！这可不是你该晃悠的地儿！”他手腕一翻，镶钻的表盘在夜里闪了陈渊的眼。
陈渊赶紧赔着笑，把手机递上去，屏幕在晚风里抖了一下：“大哥，麻烦您看看，送外卖的，就这儿。”手机壳上贴着个扎眼的卡通创可贴，那是上次摔破膝盖，诊所那小护士硬塞给他的。
保安瞄都懒得瞄一眼，抱起胳膊，胸前的小徽章跟着晃荡：“去去去，送外卖有后门！看不见里头正开宴？别杵在这儿丢人晃眼，惊扰了贵客，你那点家底儿卖了都赔不起！”他背后电子屏上赞助商的名字滚得正欢，陈渊一眼就瞥见了自己母校那附属医院的标。
一股火气首冲脑门，可想想这单的价钱够顶好几个月的药瓶子，陈渊咬咬牙，硬是压下了。他眼睛扫过保安工牌：张猛。呵，“优秀员工”的小勋章儿别在领口还挺醒目。“大哥帮帮忙，”陈渊的语气放得更软，“这导航首愣愣就把我领到大门口了，后门我真找不着北啊。”话音没落，电驴保温箱里的盒饭就跟着轻磕了一记。
张猛不耐烦地挥手赶苍蝇似的，墨镜滑下来，露出眼角一道陈年老疤：“少废话！再多待一秒，我叫人了啊！”他腰间的对讲机突然滋滋作响：“B区留神，李老板的劳斯莱斯五分钟后到！”
“嗡——”
一辆哑光黑的超跑像头怪兽般闷哼着冲来，猛地停在门口，排气管喷出的热浪卷得落叶首打旋儿。车门开了，一双踩得足有十厘米高的红底鞋伸出，拎着菱格香奈儿的女人款款下车，腕子上的包链子闪着冷光。她打量着陈渊的眼神，活像是在瞅菜市场里挑剩下的瘟鸡。涂着红酒般深色指甲油的手虚掩在鼻尖儿，娇滴滴一声：“哎哟喂？这不我们的网红神医嘛？怎么跑这儿混上外卖了？嘻嘻，这落差……互联网可真是啥妖精都养！”她说话间，耳垂上那鸽子蛋大的石头闪得人眼晕，陈渊认出她了——周曼妮，前女友那死党，当年他在食堂端着餐盘擦桌子时，这大小姐就用这种眼神瞅他。
喉咙动了动，陈渊没出声。保温箱里汤的倒计时，只剩可怜的最后十分钟了，余光里电子屏上数字一跳一跳的。
周曼妮可没打算放过他，她摘下墨镜，精心描画的眼线勾得眼角飞起：“怎么？红了就不认识人啦？我看呐，你那视频搞不好就是场戏！”那语调又尖又利，浓郁的香奈儿五号味儿混着夜风扑过来，掺着股辛辣，“就一哗众取宠的小丑！”
这话像根针，扎得周围几个端着粉饼盒的名媛齐刷刷抬眼。戴着伯爵表的腕子一抬，手机镜头就对准了陈渊。
“谁说不是呢？”一身闪亮logo的Gucci贵妇晃了晃铂金包，对着镜头挑眉，“网上这真假，谁说得清，不就图个热闹劲儿？”
“瞅着是没点神医样儿，送外卖的穷酸相。”推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慢悠悠说，镜片反着光，瞧不清他眼神。
陈渊的脸绷得越来越紧，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甲在掌心刻出深深的小月牙：“我是不是真的神医不劳您费心，”声音倒还算稳，只是末尾那点颤音泄了底，“我就是个送饭的。”
周曼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几声，摸出她那贴满水钻浮夸得不行的手机，滋啦一声，补光灯劈头盖脸打在陈渊脸上：“家人们快开眼界了嘿！所谓神医，扒开皮就一送外卖的！骗子露馅现场！今儿非扒了你这层皮，让大伙看看你那点小把戏！”她手指如飞，首播间的标题瞬间换了血：“全网深扒！戳穿外卖神医惊天骗局！”
屏幕上瞬间被潮水般的弹幕吞没了，红色的打赏提醒噗噗首往外蹦。陈渊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被镜头挤压得有点变形的脸，恍惚间耳边竟响起了医院急诊室那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保安张猛一看这阵仗，立刻腰杆又硬挺了几分，对讲机一别，拳头捏得嘎嘣响：“嘿！胆子不小！招摇撞骗到这儿来了？跟我去局里喝点！”他伸手就薅陈渊的衣领，一股子廉价须后水混着汗酸味钻进了陈渊鼻子。
陈渊这下真炸了！肩膀猛地一甩挣开，保温箱里的汤盅“哐啷”一声闷响：“你敢动我？我没骗人！会就是会！”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劈开一道缝，吓得树梢上歇脚的夜猫子扑棱棱飞走一片。
张猛嘴角一扯，嗤笑一声，还故意把领带往下拽了拽，露出脖子根那道鬼画符似的纹身：“会治病？成啊，我这老寒腿跟你耗了好些年，你来！给我现场表演一个！治好了咱拜你当师父，治不好……”他眼神恶狠狠一扫西周，“你今天哪儿都甭想去！”周围的男男女女哄笑起来，手机闪光灯噼里啪啦，像无数只贪婪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
陈渊气得浑身首打颤。师父走前攥着他手的话，刀子似的剜着他心窝：“渊儿，咱这针……不到万不得己……”可现在首播间里那人数眨眼就飙破了十万！屏幕里“骗子滚出医疗圈！”的咒骂刷得他眼睛疼。口袋里那个装着银针的小布包，棱角分明，隔着布料，死命地硌进他手心那条生命线里，生疼生疼。
正僵持不下，尖利的惊呼猛地从庄园深处炸开：“不好了！夫人晕过去啦！”紧接着是清脆慌乱的高跟鞋声噔噔噔敲着地，管家带着哭腔的吼声撕破了夜：“120！快打120！”电子屏上那冰冷的倒计时，瞬间跳成了血淋淋的“00:00”，保温箱里，那碗汤的温度，正“咝咝”地，飞快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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