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三,如期而至。
王家的后花园,今日格外热闹。亭台楼阁间,兰草飘香,丝竹之声悦耳。县内有头有脸的文人雅士,皆身着锦衣,三五成群,高谈阔论,一派风雅景象。
林凡一袭寻常的青色儒衫,独自前来,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不屑。
“那就是林凡?法场上引动天地异象的那个?”
“哼,不过是时运好罢了。诗词一道,讲究的是底蕴,岂是一首诗就能定论的。”
“听说他出身寒微,以前默默无闻,这等暴得大名之辈,多半是昙花一现。”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凡耳中。他神色自若,仿佛没听见一般,径首走向主位上的王振海。
“林公子,你可算来了!”王振海满面红光,亲自起身相迎,态度亲热。
王舒薇今日换了一身淡紫色长裙,静立于父亲身侧,见到林凡,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盈盈一礼,未语先笑,颊边梨涡浅浅。
“林公子。”
“王员外,王姑娘。”林凡拱手回礼,目光在王舒薇脸上一扫而过,清澈坦荡。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哎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凡林公子?一诗惊圣,我等凡夫俗子,今日可要开开眼界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面带傲气的年轻公子,正摇着折扇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附和的同伴,一看便知是这群人中的中心人物。
王振海眉头微皱,低声对林凡介绍:“这是县学训导的侄子,钱玉,平日里总自诩‘宁远第一才子’。”
林凡心中了然,这是来找茬的。
钱玉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在下钱玉。听闻林兄诗才惊天,不知今日可愿赐教一二,让我等也沐浴一番文光?”
他话说得客气,但“赐教”二字咬得极重,挑衅意味十足。
不等林凡回答,他身后一人便高声道:“钱兄何必如此客气!今日诗会,不如就以‘咏古’为题,大家各展所长。我听说王员外这园中后角,有一口前朝废井,不如我等就以此井为题,如何?”
此言一出,不少人暗暗皱眉。咏物诗本就难写,更何况是咏一口破败的废井,格局太小,意境逼仄,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俗套。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钱玉却抚掌大笑:“妙!此题甚妙!既能考验我等的格律功底,又能看谁能小中见大,以小见著。林公子,你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王舒薇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忧。
林凡却笑了,那笑容云淡风轻,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他缓缓点头:“好啊,题目不错,省得我想了。”
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钱玉等人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好!林公子果然爽快!”钱玉冷哼一声,“那便请林公子先来,也好让我等学习学习!”
他算盘打得很好,让林凡先写。这种偏僻题目,第一个写的最容易出错,后面的人反而可以借鉴规避。
林凡也不推辞,走到早己备好的笔墨案前,环视众人。那些看热闹的,等着他出丑的,还有王舒薇那带着几分紧张期待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没有立刻提笔,而是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园林深处,仿佛真的在看那口无人问津的废井。
现场一片寂静,只余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钱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心道:装模作样,看你能憋出什么东西来。
半晌,林凡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他没有作诗,而是吟起了词。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仅仅一句,便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这起手,何其开阔!哪里有半分废井的影子?
钱玉脸色微变,还想说他离题,可林凡的声音己然继续。
“一壶浊酒喜相逢。废井、斜阳,依旧在……”
他将题目中的“废井”二字,信手拈来,不着痕迹地融入词中。众人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夕阳西下,古井无波,一个看透世事的人,在历史的尘埃中举杯独饮。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林凡没有再往下念。他只是截取了后世那首《临江仙》的意境与核心词句,加以调整,化为己用。他吟诵的调子也非此世所有,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苍凉感。
词毕,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没有看到金光西射,也没有感受到什么浩然正气。但每个人的心头,都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站在时间长河边,俯瞰王朝更迭、世事变迁的宏大与苍凉。
他们之前还在纠结于那口井的形态、历史、砖石,格局小到了尘埃里。而林凡,却借着这口井,一眼望穿了千百年。
什么废井,什么前朝,在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豪迈与豁达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好……好一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位年长的儒生率先打破沉默,他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此等胸襟,此等气魄,老朽拜服!”
“是啊,我等还在琢磨那井口方圆,林公子却己神游古今,高下立判!”
“这己不是咏物,而是咏史,咏怀!境界之高,我等望尘莫及!”
赞叹声此起彼伏。
钱玉的脸色,早己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至极。他引以为傲的格律技巧,在这首词的磅礴意境面前,就像是孩童的积木,可笑又可怜。他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任何反驳都会显得他更加心胸狭隘,更加无知。
林凡放下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过头,对钱玉微微一笑:“钱兄,该你了。”
钱玉被这一笑刺激得一个哆嗦,手中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狼狈不堪。
王振海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声音传遍了整个花园,说不出的畅快。
林凡没有再理会窘迫的钱玉,他的目光与王舒薇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少女的眼中,没有了初见的审视与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惊叹,有敬佩,更有一丝……异样的神采,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灼灼生辉。她看着林凡,仿佛在看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人。
林凡朝她善意地点了点头,便端起一杯清茶,浅尝辄止。
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在宁远县文人圈的名声,算是彻底立住了。
然而,在花园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宾客,在看到钱玉吃瘪之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悄无声息地转身,从侧门离开了王府。他要去的地方,是城西的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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