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驿路烟尘,初遇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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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驿路烟尘,初遇同行

 

马车驶出宁远县后,便真正踏上了官道。

所谓的官道,远非林凡想象中那般平坦宽阔,不过是夯实了的黄土路,被南来北往的车马碾压出两条深深的车辙。车轮滚过,扬起一阵呛人的烟尘,混杂着马匹的汗味和路边野草的气息,钻入车厢。

这便是古代的长途旅行。没有减震,没有空调,只有车厢随着路面起伏,一下下颠簸着人的五脏六腑。起初的新奇感很快被单调和疲惫取代,窗外的景物无非是农田、树林、荒丘,单调地向后退去。

行至傍晚,马车才在一处官办驿站前停下。

驿站是个热闹所在,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车马,南腔北调的旅人、满面风霜的驿卒、大声吆喝的马夫混杂一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汗水和牲畜的味道。

林凡付了车钱,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大堂。堂内光线昏暗,几张油腻的桌子旁坐满了人。他目光一扫,便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独自看书的年轻书生。

那书生约莫十八九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袖口和领口处有几处细密的针脚,显然是自己缝补的。他坐得笔首,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他的面前只放着一碗清茶,连晚饭都未曾点。

林凡心中微动,同为寒门学子,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清贫与执着。他走过去,在邻桌坐下,向驿卒要了一壶热水和两个馒头。

热水上来后,林凡为自己倒了一杯,又将茶壶向那书生那边推了推。

那书生似乎察觉到了,从书中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略带稚气的脸。他看到林凡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拱手道:“多谢兄台。”

“出门在外,理应互助。”林凡回以一笑,“兄台也是去青州府应考的?”

“正是。在下张正,平阳县人。”张正答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朗。

“宁远县,林凡。”

简单的通报姓名后,两人之间有了一种默契的亲近。张正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喜喧闹,聊起学问和前路,话便多了起来。

就在两人轻声交谈时,驿站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高声的呵斥。

“都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挡着我家公子的路了!”

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领着几个仆役,前呼后拥地护着一位锦衣公子走了进来。那公子哥儿年岁与林凡相仿,面皮白净,眼角眉梢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他手持一柄湘妃竹骨扇,在这微凉的秋日傍晚不停扇着,仿佛不是为了驱热,而是为了彰显身份。

他们一行人排场极大,不仅占了最好的几张桌子,仆役们还手脚麻利地从马车上搬下食盒、茶具,甚至还有自带的软垫铺在长凳上。

那锦衣公子坐下后,嫌恶地用扇子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对身边的书童皱眉道:“这什么鬼地方,一股子穷酸味儿。明早天一亮就走,一刻也不多待。”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大堂里的人都听见。不少旅人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

张正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有了几分不忿。

锦衣公子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衣着朴素的林凡和张正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哟,这里还有两个赶考的?看这模样,也是从小地方来的吧?”

他身边一个仆役立刻凑趣道:“公子爷您瞧,那不是宁远县的牌子么?还有一个是平阳县的。都是些犄角旮旯的小地方。”

锦衣公子闻言,笑得更张扬了:“宁远?平阳?呵,那等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先生都请不起,也妄想出什么真人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回家种地去吧,科举这条路,不是你们能走的。”

这番话刻薄至极,己是指着鼻子羞辱。

张正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拍案而起,涨红了脸:“你……你休要欺人太甚!英雄不问出处,小地方就不能出人才吗?”

“英雄?”锦衣公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张正,“就凭你?也配称英雄?也罢,既然你说不问出处,那本公子就考校考校你。若答得上来,我便收回刚才的话,再赔你一顿酒饭。若答不上来,就乖乖给我滚出这驿站,别在这儿碍眼!”

不等张正回应,他便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个问题:“《礼记·曲礼上》云‘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此句人尽皆知。然汉时大儒郑玄注疏中,引申出‘君子之于义,取之有道;于难,避之有方’。你且说说,这‘道’与‘方’,究竟有何精义之别?其于为政者,又有何不同之警示?”

问题一出,张正顿时愣住了。

这问题极其生僻,并非寻常学子会深究的细枝末节,而是专属于经学大家才会反复辩论的范畴。他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更别说阐发其中对为政者的警示了。一时间,他张口结舌,脸上由红转白,额头渗出了细汗。

周围的看客们也都静了下来,一些同样是赴考的书生也在低头思索,却都皱起了眉头。

锦衣公子见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轻蔑地瞥了张正一眼,正要开口讥讽。

“我来答吧。”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从头到尾都未曾起身的林凡。他依旧安稳地坐着,仿佛刚才的唇枪舌剑都与他无关。

锦衣公子王轩眯了眯眼:“你?你知道?”

林凡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郑玄注疏,意在区分‘恒’与‘权’。所谓‘道’,乃君子立身行事的根本准则,是恒常不变之理。故‘取义’必须循道,堂堂正正,不可动摇。而所谓‘方’,则是面对危难时的权变之法,是因时制宜之术。故‘避难’可以用方,灵活变通,以求保全。此为经义之辨。”

这一番解释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己是标准答案。张正听得眼中一亮,而王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显然没想到这个来自宁远县的穷书生竟有这等学识。

“说得不错,倒也算通透。”王轩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但依旧嘴硬,“不过是拾人牙慧,背熟了注疏罢了。”

林凡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只是书斋里的学问。”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王公子问,此二字对为政者有何警示。林某以为,警示极大。为政者所‘临之财’,非一己之私财,而是天下之赋税,百姓之膏腴。取之若不循天道、仁道,便是苛政,是与民争利。此为‘取财无道’,国之大贼也。”

“为政者所‘临之难’,非一人之危难,而是天灾人祸,万民之苦厄。避之若无良方,不能救民于水火,便是庸官,是失职弃民。此为‘避难无方’,民之大不幸也。”

“所以,读书人辨析经义,不应只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分辨这‘道’与‘方’的毫厘之差。更应当时刻自省,他日若能侥幸入仕,该如何为百姓‘取财有道’,又该如何为苍生‘避难有方’。这,才是圣人留下经典,真正的微言大义。”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凡这番话震住了。他没有停留在经义的辩论上,而是首接将一个生僻的学术问题,拔高到了经世济民、心怀苍生的层面上。

立意之高远,格局之宏大,瞬间让王轩之前那种卖弄学问的行为,显得无比的渺小和可笑。

张正更是双目圆睁,心神激荡。他呆呆地看着林凡,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敬佩。他苦读多年,从未想过学问还可以这样来解。此刻,他只觉胸中一股郁气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通透感,当即对着林凡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兄之见,张正心悦诚服!”

王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几个耳光。他想反驳,却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反驳。林凡的话语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他若再纠缠字眼,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心胸狭隘,毫无气度。

“哼,伶牙俐齿!”王轩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狠狠一甩袖子,坐了回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悄悄对身后的仆人递了个眼色,那仆人会意,目光如刀,将林凡的样貌牢牢刻在了心里。

大堂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普通、毫不起眼的行商,原本正低头吃着面。在听到林凡那番“取财有道,避难有方”的论述后,他吃面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林凡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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