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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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陪你

 

医院的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浸泡在惨白灯光和消毒水气味里的冰冷隧道。脚步声空洞地回响,每一次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残留着被保温桶碎片划破的刺痛,还有……周阳攥住我手腕时那滚烫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触感。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声淬毒的“狐狸精”,和周阳母亲最后那怨毒的一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穿刺着摇摇欲坠的神经。

病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是周阳父亲急促的喘息和监测仪更加尖锐刺耳的报警声,是周阳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呼吸,是满地狼藉的粥渍和碎裂的保温桶残骸……像一幅被暴力撕碎的绝望油画。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我成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成了压垮周阳父亲那根摇摇欲坠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负罪感。

脚步沉重地挪动,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每一步都牵扯着心脏被撕裂的痛楚。我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那扇紧闭的门,不敢想象门后周阳此刻的表情——是暴怒?是崩溃?还是……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死寂?

电梯下行,失重感带来一阵眩晕。冰冷的金属厢壁映出自己苍白失魂的脸。走出医院大楼,初春的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单薄的衣衫,却吹不散心头那沉重的、冰冷的铅块。

回到冰冷的公寓,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没有开灯,黑暗中摸索着跌坐在沙发里。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泪眼模糊中扭曲成一片冰冷的光晕。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灭顶般的、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又熄灭。是周阳吗?我不敢看。害怕看到愤怒的质问,害怕看到崩溃的求救,更害怕……看到一片死寂的沉默。那声“狐狸精”和病房里的一片狼藉,像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铐住了我靠近他的脚步。

蜷缩在沙发冰冷的角落,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和巨大的力量。黑暗中,那把深蓝色的旧伞静静地立在墙角,像一道沉默的、带着旧日暖意的伤疤。糖炒栗子的甜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慰藉,反而变成了另一种尖锐的讽刺。

……

第二天,恒信顶层的气氛有些异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和压抑的低语。“盛源”大胜的余韵还未完全消散,但一些关于“明锐精密”项目组核心成员周阳律师家中突发变故、其搭档林溪律师情绪异常、缺席晨会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我的工位空着。桌面上,那个装着凝固栗子的玻璃罐头瓶在透过百叶窗的阳光下,依旧散发着琥珀色的微光。旁边,放着一份需要紧急签署的“明锐”项目前期保密协议。

周阳的工位上,电脑屏幕亮着。他坐在那里,穿着昨天那件微微发皱的衬衫,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他低着头,对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动作依旧精准,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侧脸的线条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更加冷硬、紧绷,眼下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色阴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强行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

项目组助理小刘拿着几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桌边:“周律,这是‘明锐’那边刚传过来的补充尽调清单,还有……林律师那份保密协议,王律说今天必须签……”

周阳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顿住!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那份文件,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下颌线咬得死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放这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小刘如蒙大赦,赶紧把文件放在他桌角,迅速退开。整个办公区都感受到了那股从周阳身上弥漫开来的、冰冷而沉重的低气压,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安静中流逝。

临近中午,周阳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像是被惊了一下,身体猛地绷首!几乎是立刻抓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透过听筒的缝隙隐约传出来一点破碎的音节:“……周先生……您父亲……情况突然恶化……正在抢救……请立刻……”

后面的话被周阳猛地攥紧听筒的动作隔绝了。

我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百叶窗后,手指死死地抠着冰冷的铝合金叶片,指节泛白。隔着玻璃和一段距离,我清晰地看到了周阳接起电话瞬间身体的僵硬,听到了那破碎的、不详的字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周阳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暴起!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椅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底翻涌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毁天灭地的戾气!

下一秒,他狠狠地将听筒砸回座机!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办公区都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他!

他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去扶起倒下的椅子。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猛地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看也不看,粗暴地甩上肩膀,然后,迈开长腿,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冰冷的狂风,朝着电梯间的方向大步冲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绝和恐慌。

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死寂的办公区里,也敲打在我骤然失重的心脏上。

他冲进电梯,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最后那抹冰冷而绝望的身影。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父亲情况恶化!抢救!他刚才那濒临崩溃的眼神!他冲出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反复切割着神经!

不!不能让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的犹豫、恐惧和负罪感!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不顾周围惊诧的目光,朝着电梯间狂奔而去!

“林律?”小刘惊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充耳不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地回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冲到电梯间,两部电梯都显示正在下行!数字缓慢地跳动着!

来不及了!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旁边的消防楼梯!厚重的防火门被猛地推开!冰冷的风裹挟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高跟鞋在台阶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哒哒”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如同失控的心跳!

一层!两层!三层!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灼烧般的刺痛。脚步越来越沉,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冲出消防通道,撞开沉重的玻璃门,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和一种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我吞没!心脏内科的标识像血红的警示灯,刺痛着眼睛。

抢救室门外,刺眼的红灯亮着,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惊叹号,悬在冰冷的天花板上。

周阳的母亲瘫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双手死死地捂着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溢出。她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昂贵的套装也沾上了不知名的污渍,整个人像一尊被彻底击垮的泥塑。

而周阳。

他就站在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前。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走廊,像一尊沉默的、被钉死在原地的黑色雕塑。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只穿着里面那件微微发皱的白衬衫。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眉眼。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死白,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距离那扇生死之门只有一步之遥。背影里透出的,不再是暴怒,不再是戾气,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一种被巨大绝望彻底掏空后的……脆弱。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冰冷的绝望和女人压抑的呜咽。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个冷酷的计时器,在无声地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

我站在走廊入口,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胸腔里如同塞满了粗糙的砂石。看着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凝固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碾碎,再碾碎。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无力感汹涌而至,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

脚步沉重地挪动,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冰冷的绝望中心。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周阳的身体,在我脚步靠近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

我停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和他一起,面对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门。目光落在他紧绷的后颈线条上,落在他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这并肩而立的姿态,这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和绝望……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无论门后是生,是死。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绝壁。

这一次,

我不走。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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