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相触！
冰冷与滚烫！剧痛与恐慌！绝望与那刚刚被宣告的、惊世骇俗的“追求”！
所有的一切，在这被雷声撕裂、又被昏暗灯光勉强缝合的死寂老屋里，在这弥漫着死亡尘埃和陈年栗子凝固甜香的空气中，轰然碰撞！炸裂！
我的指尖死死地按在他滚烫粗糙、沾满冰冷雨水和污秽灰尘的手背上！掌心下传来他皮肤惊人的热度，以及那无法控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仿佛他整个灵魂都在我掌下濒临破碎的边缘！
膝盖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电流，沿着被他死死攥住的小腿疯狂上窜，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冷汗混合着泪水，从额角、鬓边涔涔而下，视野阵阵发黑，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周阳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因刚才的爆发和此刻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起伏着。惨白的闪电光芒早己消失，昏黄的光线重新笼罩下来，将他脸上残留的惊惧、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剧痛唤醒的、近乎毁灭性的痛楚，映照得无比清晰。他死死地盯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懊悔？是心疼？还是那刚刚宣之于口、却又被这残酷现实瞬间碾碎的“追求”所带来的更深的绝望？
“对……对不起……”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抖，艰难地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弄疼你了……我……我不是……”
他想解释，想松开那只如同铁钳般箍住我小腿的手，却又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恐惧一旦松开，我就会彻底消失在眼前。那只手徒劳地颤抖着，力道在无意识地收紧与试图放松之间反复拉锯，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膝盖处敏感的神经，带来新一轮的尖锐刺痛。
“呃……”我痛得蜷缩起身体，另一只手也本能地抓向他紧攥着我小腿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湿透的衬衫袖口下的皮肉里，试图掰开那带来剧痛的禁锢，“松……松开……周阳……疼……”
这声带着哭腔的“疼”，如同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紧绷的神经！
周阳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仿佛被这声呼痛彻底击溃，他攥着我小腿的手像触电般猛地松开！力道之大，几乎将他自己带得向后踉跄！
失去支撑的右腿瞬间无力地垂落，膝盖处那被反复蹂躏的瘀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痛得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向一侧歪倒，从冰冷的木凳上滑落！
“林溪——！”
一声撕裂般的低吼！
就在身体即将重重砸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的瞬间——
一条滚烫而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索般猛地横揽过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和令人窒息的恐慌，死死地箍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抄向我的腿弯！
天旋地转！
冰冷粗糙的地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又在最后一刻被强行扭转！我整个人被他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又无比迅捷的方式，再次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刚才车外那孤绝的宣告，没有那沉默的礁石般的姿态。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滚烫地喷在我的头顶，和他胸膛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别动！”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切的恐慌，“别动……求你……”
他抱着我，高大的身躯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颤抖，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弓。他没有走向别处，而是踉跄着后退一步，将我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重新安置回那张冰冷的木凳上。
动作笨拙而急促。
“坐着……别动……”他急促地喘息着，命令道，声音依旧带着颤抖的余韵。他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水泥地上，动作快得不容拒绝，仿佛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锁定在我那只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屈起、轻轻颤抖的右腿膝盖上。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线条，湿透的额发黏在的额角，雨水混合着汗水顺着他紧抿的唇角滑落。他伸出手，那只刚刚还死死攥着我小腿、沾满污渍的手，此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伸向我膝盖上方湿透的裤管布料。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剧烈地颤抖着，带着肉眼可见的迟疑和恐惧，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碎裂的琉璃伤口。
就在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即将触碰到那片被雨水浸透、紧紧包裹着瘀伤的布料时——
“别碰！”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身体因恐惧和剧痛的本能而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周阳的手如同被滚水烫到，瞬间僵在半空！指尖距离我的膝盖只差分毫！
他猛地抬起头！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得如同老屋墙壁上剥落的灰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悸、痛苦和……一丝本能的抗拒。
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捅进了他刚刚鼓起所有勇气、袒露出最脆弱部分的胸膛！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拒绝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指节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地，手背上青筋虬结，混合着雨水和灰尘，一片狼藉。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窗外沉闷的、永不停歇的雨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沉重而破碎的呼吸。
时间仿佛被冻结。
许久。
他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被无形锁链拖拽的滞涩感，收了回去。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蜷缩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他低下了头。湿透的碎发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留下一个被绝望和巨大痛苦彻底压垮的、微微耸动的肩膀轮廓。
昏黄的灯光，将他跪在冰冷水泥地上的身影，投射成一个巨大而孤绝的、蜷缩着的剪影，沉重地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不再看我。
也不再尝试触碰。
只是那样沉默地、卑微地跪在那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所有的孤勇，所有的决绝，所有刚刚宣之于口的“追求”，都在我那句本能的“别碰”和瑟缩的动作里，被碾得粉碎。
绝望的气息，如同老屋里浓重的樟脑和尘埃味道，无声地弥漫开来，冰冷地缠绕住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人彻底溺毙时——
我的目光，在巨大的痛苦和混乱中，不经意地扫过他低垂的、湿透的脖颈。
昏黄的光线下，他衬衫领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小段线条冷硬的锁骨。
而就在那锁骨下方，紧贴着湿透的衬衫布料——
一个极其微小、极其不起眼的、深棕色的……疤痕。
一个边缘微微凸起、形状略显不规则的……圆点状的疤痕。
像一颗被强行按灭在皮肤上的、凝固的烟头烙印。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
瞳孔猛地收缩！
尘封的记忆碎片，带着某种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瞬间噬咬住心脏最深处！
初三那年……冬天的尾声……一场混乱不堪的、发生在废弃锅炉房后面的……斗殴……
那个被几个高年级混混堵在角落、眼神凶狠却寡不敌众的少年周阳……混乱中，不知是谁按灭了燃着的烟头，狠狠碾烫在他锁骨下方……
少年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空气中弥漫的皮肉焦糊味……还有他爬起来后，死死盯着我时，那双燃烧着屈辱、愤怒和某种复杂难言情绪的眼睛……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当时……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用那双烧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猛地推开想要上前查看的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凛冽的寒风里。
那个疤痕……
他竟然……一首留着？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膝盖处尖锐的剧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暂时屏蔽了。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深棕色的疤痕上。它像一枚被时光遗忘的、带着灼痛印记的勋章，沉默地烙在他冷硬的锁骨下方，也狠狠地烙进了我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初三那年的寒风，废弃锅炉房后弥漫的皮肉焦糊味，少年那双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猩红眼睛……所有被刻意遗忘的、带着血腥和暴力的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记忆的闸门，汹涌而至！
那个疤痕……他竟然一首留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残酷的冲击力，狠狠撞碎了我因剧痛和惊吓而摇摇欲坠的心房！比刚才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换我追你”更猛烈，比灵堂上冰冷的注视更刺骨！
他……他到底……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心脏，扼住了呼吸。喉咙里堵得发慌，视线再次被汹涌的热意模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周阳似乎感受到了我目光的凝滞。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碎发黏在额角，雨水和不知名的液体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空洞而茫然地看向我，里面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的目光，顺着我震惊而模糊的视线，极其缓慢地、茫然地……落在了他自己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落在了那个暴露在昏黄光线下的、深棕色的、圆点状的疤痕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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