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沈临月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一块属于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在完成了林北交代的“了解节目规则”、“看看其他选手风格”等“正事”后，她总会忍不住手指一滑，掉进那个名为“抖音”的奇异漩涡。
看人徒手攀爬摩天大楼外墙（*此等轻功，倒是别致，就是太险*），看人将面粉和水变成千奇百怪的面点（*宫中御厨怕也做不出这许多花样，这手艺，开个御膳房分号也使得！*），看人用夸张的语调讲述家长里短（*这市井俚语，倒比话本子鲜活，就是嗓门忒大了点！*）。每每看得入神，首到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她才惊觉时间飞逝。
放下微微发烫的手机，沈临月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角，心底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奇异的涟漪。
*这“抖音”之中，竟是个如此光怪陆离、鲜活跳脱的人间！*
她倚在窗边，目光虽落在楼下川流不息的铁盒子（汽车）和远处灯火通明的楼宇森林上，思绪却仍被方才所见占据。
那徒手攀爬百丈绝壁的，分明是凡胎肉身，却比话本里的侠客更悍不畏死，只为登顶一瞬的桀骜。
*此等胆魄，非为名利，倒似向天地问个高低？* 她暗自思忖，这与她所知的江湖人求名逐利、或为家国大义而战，截然不同。
那面团在妇人指尖翻飞，转眼化作活灵活现的花鸟鱼虫、乃至腾云驾雾的龙蛇，精巧之处，怕是御膳房最顶尖的白案师傅也要甘拜下风。
*这等手艺，竟非藏于深宫大内，而是寻常百姓随手录下，抛于这“抖音”之上任人评说？* 这份对自身技艺的自信与分享的坦然，让她感到陌生又新奇。
最让她瞠目的，还是那些操着市井俚语、表情动作皆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妇人。家长里短、嬉笑怒骂，嗓门洪亮得能穿透屏幕，喜怒哀乐全无遮掩地泼洒出来
。*如此……粗鄙？不，是鲜活！* 深宫之中，一言一行皆有尺规，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何曾见过这等毫无顾忌的宣泄与表达？虽觉吵闹，却也莫名地……透着股生气勃勃的真切。
*规矩束缚少了，活法便千奇百怪，热闹得紧。*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现代红尘，少了金戈铁马的肃杀，少了琴棋书画的含蓄雅致，少了宫闱倾轧的步步惊心，却像一锅煮沸的杂烩汤，各种滋味、色彩、声响都毫无顾忌地翻滚、碰撞、交融。有人挑战肉身极限，有人精研指尖艺术，有人将市井生活唱作一台大戏……人人皆可发声，事事皆可成“景”。
*嗯，* 她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心中那点新奇感最终沉淀为一个清晰的念头：*这“抖音”里的世界，这现代的人间烟火，倒真是……挺有意思的。*
另一块，则属于那套白色的练功服和手中那柄林北紧急送来的、分量极轻的表演用长剑。剑身是某种银亮的合金，轻飘飘的毫无质感，剑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握在手里，轻得让她不太习惯。
*此等凡铁，岂能上阵杀敌？削个苹果都嫌不够锋利！*
她暗自摇头，但想到林北的叮嘱——“美感”、“飘逸”、“一分钟左右”，便也释然。罢了，不过是个登台的由头，花架子足矣。
林北显然比她更紧张。在送临时身份证和剑来的那天，他还带了一大包东西：几瓶标注着“电解质”的功能饮料（“练功出汗多，及时补充能量和水分！”）、一盒据说能缓解肌肉疲劳的高科技药贴（“练完记得贴，别仗着年轻硬扛！”）、甚至还有一包独立包装的坚果（“饿了垫垫，别吃乱七八糟的零食！保持状态！”）
沈临月看着这堆东西，再看看林北那张写满了“我比你懂”的操心脸，内心默默：林爱卿...这大内总管当得是越发称职了！
宿舍狭小，腾挪不开。她便将唯一的椅子搬到角落，清出床前一小块空地。换上那身素白的练功服，布料贴身柔软，倒不妨碍动作。
她闭目凝神，将杂念摒除。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习练养身剑法的记忆。幼时习武师父所授那套“流云拂柳”，招式舒展，姿态优美，虽无杀伐之气，却也暗含劲力流转。用来展现选拔所要求的韵律与美感，倒是合适。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沉静专注，起手式，剑尖斜指地面，身形如古松静立，渊渟岳峙。
下一瞬，气息流转，整个人动了。
没有激烈的破空声，没有大开大合的劈砍。剑随身走，人随剑转。那柄轻飘飘的合金长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道流动的银色光弧。白鹤亮翅，衣袂翩然若乘风；玉女穿梭，步法轻灵似踏云；风卷荷叶，剑光回旋如流水；燕子抄水，俯身低掠惊鸿影……每一个动作都舒展到了极致，衔接得天衣无缝。柔韧的腰肢展现出惊人的控制力，足尖点地无声，每一次拧转、每一次腾挪，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明明是轻灵的剑舞，在她沉静的眼神和那份对动作精准的掌控下，透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和谐。力量被巧妙地融入柔韧之中，展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
剑光越来越快，银弧在她周身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光网。最后，她身形骤然一顿，一个干净利落的金鸡独立，长剑斜指向上，剑尖纹丝不动。气息匀长，眼神清亮，仿佛刚才那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未曾耗费她半分力气。
狭小的宿舍内，只有她悠长的呼吸声。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嗯，形意俱在，应是无碍。* 她收势，垂眸审视着手中轻飘飘的长剑，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只是这剑……太轻，太假。但愿那些评委，能看出三分真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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