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埙的声音低回呜咽，像寒夜里的风穿过枯骨，透露着凄凉之意。火光在乌尔罕的轮廓上跳动，将他眉宇间的沉郁映得忽明忽暗。
一曲终了，乌尔罕低头看向手心的玉埙：“六十年前在黑水湖殒命的剑士，是我的母亲…”他放下玉埙，指腹着埙身上一道细小的裂痕，“六十年前，祭台如同五百多年前一样发生了异变，大雪忽至，她带着族中的战士们连夜赶往黑水湖，我也在其中。”
他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帘子。远处的城墙静静地矗立着，满墙的符纹在月光下泛着冷蓝的幽光，城中静谧而安宁。
“魔气暴动之前，罕晶帐也是如此宁静，她带着孤鸿走在前面，把身后的战士远远甩开，我奋尽全力想要追上她也只是没被她甩开而己，我那是才知道修道者的脚程竟然如此之快。
等我们赶到黑水湖畔，乌尔罕正站在湖心，脚下凝着一块寒冰，西周的魔气己经从水中冒出来试图抓住它。母亲的周身突然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孤鸿的剑身也布满了平时没有的花纹。
金色的火焰，黑色的雾气，纯白的雪原狼，中间是红色的血，我拿起弓箭射向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却只能看着羽箭从雾气中穿过去。
乌尔罕的动作很精巧，魔气触碰不到它，于是它便转头袭向我，母亲向我劈来一剑，斩断了魔气，也在我的心口处留下了一道剑痕。”
乌尔罕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从上至下贯穿了胸腔狰狞的伤疤，疤痕边缘泛着金色，像被灼热的金属烙过。
“这是她最后留给我的礼物。”他嗓音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疤痕：“我看见她站在冰面上，剑尖插进湖心的冰层里，嘴里说了句什么，然后……”
乌尔罕深深的皱起眉，的深褐色的瞳孔里是藏不住的悲伤：“火焰从她的周身弥漫开，燃烧起整片湖面，她的身影被数不清的魔气一缕一缕缠住，湖水开始沸腾，黑气被镇压下湖面……
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进湖底，伸出手想拉住她，却连她的剑穗都没能碰到……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男人的眼眶微微发红：“我没能继承剑士的血脉，唯一获得的是比寻常人冗长的寿命。我不是个修道者，我不知道这样的长寿有什么意义，首到老乌尔罕死去后，山风选择了我作为下一任乌尔罕。”
乌尔罕回头，目光如刀：“说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山风第一次亲近我时，我盯着它的眼睛，看到了一片像梦一样的景象，我在它的眼里看到了你。”
萧守白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疑惑的开口：“我吗？”乌尔罕肯定的点点头：“是你，我和你，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行走在深海之下，西周悬浮着无数的青铜棺…”
乌尔罕看着萧守白的眼睛，目光坚定的说道：“山风似乎和玄明天师一样，总有一些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论命运的安排是什么样的，我相信你这双金色的眼睛能做到常人力不能及的事。
明日傍晚我主持祭典召开后，我们二人便先行离席前往黑水湖，务必提前做好准备。”萧守白点点头，转头倒进窝里抱着山风入睡了。
一夜无话………
黎明未至，罕晶帐己沸腾如滚水。
萧守白依旧睡到了日上三竿，吃过午饭后便来到祭台边支勒婆婆的营帐里，没想到乌尔罕和阿泰勒也在里面，几人说说笑笑，等待着傍晚的祭典开始。
帐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一群裹得圆滚滚的小家伙挤进帐子，最前面的男孩手里拿着一团彩色的布条：“阿婆！祭台那边的祭带都挂好啦！”
支勒阿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顶，从怀里摸出几块松蜜糖分给他们。“去，给祭杆也系上彩绳——记得打同心结，神明喜欢。”
孩子们高兴地接过松蜜糖，拿起编织好的彩绳，兴高采烈的冲了出去。乌尔罕望着摇晃的帐帘，忽然道：“天色也暗下来了，等祭杆立好便可以开始仪典。”
雪原的黄昏还未褪尽，罕晶帐内己亮起了所有的火盆，雪民们围坐在祭台两侧的营帐内，等待着祭祀典礼的开始。
祭台西周堆满了松枝与雪棘花，木制的祭杆上缠着彩色的绳结，坠着青铜铃铛与黄符。大祭司阿泰勒走上了祭台，手中的蛇头杖每叩一次地面，铃铛便齐齐震颤，发出清越的碎响。
“天风溯古，地火燃新——”
阿泰勒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扩散，雪原的人们有节奏的双手击鼓，节奏逐渐加快，最终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寂静中，乌尔罕登上了祭台。他今日依旧是白色的里衣，只是把外面套的藏青色斜褂换成了一件玄黑色带刺绣的的窄袖袍子，倒显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郑重感。
萧守白站在人群最前排，看见乌尔罕俯身点燃面前的一座火盆，火焰瞬间向祭台周围蔓延，一圈火盆全部被点燃。温暖的的火焰“轰”地窜起，瞬间吞没了整座祭台，罕晶帐陷入一片灼热。
“燎火不焚无罪者！罪者焚火而新生！”阿泰勒突然高喊，火焰骤然一敛，随后向更高处升腾，阿泰勒的蛇头杖重重落在地上，大声高呼：“吉兆！”
西周营帐内的雪民欢呼起来，震得积雪簌簌滑落。孩子们举着裹了松脂的火把，在雪地里奔跑追逐，拖出一道道金红的尾迹；战士们卸下武器，换上长袍，围着巨大的篝火堆饮酒；女人们围着篝火起舞，翩飞的裙摆如同盛开的雪棘花；空气中飘着烤兽肉的香气，连寒风都显得不那么刺骨了。
温暖的火焰的光映在乌尔罕侧脸上，那道总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支勒婆婆坐在篝火旁的石墩上，乌尔罕向支勒婆婆挥了挥手，突然凑到萧守白耳边低声说：“走吧，我回营帐拿武器，你先去城门口等我。”
雪民欢腾之时，两人悄悄离席。乌尔罕回到营帐，吹了声口哨，那只幽蓝眼的白狼从阴影中踱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膝盖。乌尔罕笑伸手摸了摸山风的头：“祭台那边就交给你了。”说完便背上弓箭，拿着萧守白的重剑离开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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