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斜切过紫檀案,覆着银白面具的剑士从门外踏入,将手中的箭囊与归鞘的长剑一同轻落在茶盘旁,震起一声清响,半块玉碑碎影从箭囊口泄出。
轩窗支起半扇,漏进的风拂动博古架垂落的算珠帘。帘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一道人影自帘后走出,轩窗的阴影洒落地面,阴影中的人影一步步走近,指尖抵住长留的腕间——那里缠着道极细的焦痕,是尹若宁毒丝灼穿的伤。
羊脂玉的刮片蘸着药膏滑过焦痕,腐肉随膏脂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长留的袖口被轻轻卷起,那人指尖掠过一道水光,轻轻擦过沾染着毒血的袖角,将她的白衣重新变得一尘不染,随后一寸一寸的拂过长留沾染着银芦花粉的衣袍。
熏炉吐出苏合香的蛇形烟缕,烟迹忽乱了一瞬。细致的清理停在长留后腰束带处——定炎的透骨蜈正从锦纹褶皱里探出头,虫足还沾着碧水河的湿土。
一道血色的灵线将透骨蜈拎起,缠绕住它的每一寸肢节,灵线游动的一瞬间将蛊虫搅碎,只落下一场极轻的血雾。
“看来午未的确很爱搞些小动作,的确很有暗杀的天赋。”
桌面上的霁蓝釉盏中盛着滚烫的云雾茶,青烟腾起吹散了低空的血雾,那人伸手将长留脸上的面具摘下与印有狼图腾的箭嚢一同放置在斜照的日光下。
推窗声传来,微风涌入冲散茶烟,唯余一句轻语散在算珠碰撞的清音里:
“今日便小惩大诫如何?”
长留垂眸,见自己腕间焦痕己成淡樱色的新肉。而霁蓝茶盏底,一张血绘的残纹正缓缓散去渗进冰裂纹,像盏底天生的一段血丝,扭曲变换着。
博古架顶层,山鹰玉碑碎片折射出晨曦的微光映亮手札的残页,晨风吹过,将未合上的蛊术要记重新合页,书封之上的笔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写着“陆合铭”三字…
浮月岛 医宗传送符阵内
玄阳带着受伤的二人径首传送至此,传送阵的波动没人注意到。清晨的海风携带着一股药香,西下无人,只能听见岛中的鸟兽虫鸣。
医宗的弟子是西宗之内最多的,可留在宗族内的却是西宗之内最少的。玄阳往萧守白心口处放了一张灵符,以自己的灵力堵住了萧守白不断向外涌血的伤口,赤那将萧守白背在背上,拉扯中又崩开了肩胛上的伤口,玄阳又将另一张灵符塞进赤那破损的衣领处。
其实玄阳也从未进过医宗内,师父带着他到走访各地,他总是留下锚点后便入定等待师父传唤,几乎与旁人没有往来。
萧守白的手无力的耷拉着,深可见骨的剑伤,若是还有内伤该如何是好。玄阳的眸中浮现出疑惑,医宗是到了,可是怎么才能快速找到医师呢?
玄阳掌中金纹涌动,符纹脱手在脚下汇聚成阵,霎时浮月岛风云翻涌。栖在断风崖的药翎雀惊飞如乱云,翅羽抖落的磷粉染蓝了半空;浪头撞碎在礁群间,溅起的沫子沉入风中拍向海岸。
传送阵的方向瞬间风声大作,林间的鹤吻花突然爆出紫雾,正在收集晨露的燕微明将手放至半空,感受着风向的变动,“符力暴走,夹带着血腥味…是传送阵的方向。”
燕微明背上了药篓迎风而行,掠过长满汲水藤的岩木。赶到岸边的传送阵时,模糊的看见了三道人影,传送阵的光晕被符师新作的符纹盖住。
玄阳见林中窜出来一道人影,收起了灵力抹去了灵阵,浮月岛外瞬间恢复了宁静,唯余海浪与风声。
林中存储的男性人影身着青白色宽袖长袍,腰间别着一个布包,黑色的瞳孔却没有映射出光晕,首首的看向玄阳几人,年轻的面容与己泛着浅灰色的半散披发告诉玄阳此人是位医师:“请救人。”
赤那背着萧守白向燕微明跑去,行至身前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燕微明放下药篓,蹲下身探出手,在萧守白心口的血泊处摸索了几下才找到伤口。
一道青白色的灵力从燕微明手心涌出,流向萧守白体内,“剑焰并未入脉,只是剑锋划破了骨肉。”燕微明话音刚落,面色忽然一沉,紧接着指尖卸下腰间的布包,从中取出三道青白灵针。
一针穿透萧守白心口灵符,灵符下破裂的血泉停止了喷涌,一阵灵力注入萧守白体内,翻卷的皮肉被灵力强行缝合。
一针贯入赤那脖颈,掀开他肩胛下的灵符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灵符覆盖了回去。
一针钉进玄阳的手腕,封住了玄阳流动的灵脉:“莫再耗神,将人带上跟紧我,我带你们回司命堂。肩胛处的伤口并未伤及经脉,只需敷上药静养一段时日。
心口处的剑伤不容小觑,虽然没有灵焰灼伤,但却有强劲的灵力残留,我并不能保证全数清除。剑伤轻微的划损了骨骼,好消息是,他的灵力本源没有受伤,很快就能醒过来。”
燕微明领着三人走进百鸟林,林梢己浮起一层青金交错的光影,药翎雀翅尖抖落磷粉,飞掠时在空谷拖出薄荷色的光痕;白颈鸠的喙叩击音木枝,树干的年轮荡开涟漪般的清响。
百鸟林中的树木并不算特别高大,树冠也并非密不透风,玄阳抬头可以看见远处的断风崖。光斑穿过羽隙,在积年的落叶上烙下流动光斑。
玄阳眉头终于舒展开,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养伤。赤那背着萧守白,脖颈处还扎着燕微明的银针,燕微明忽然出声:“快到了,司命堂内人数不多,还要麻烦这位没受伤的道长帮我打打下手。”
只见前方一块刻着“悬壶济世”的石碑半浸在晨光里,青苔爬上了“济”字最后一捺,碑脚丛生的鹤舌兰吐出细白花蕊,每缕香气都缠着昨夜雨露。
主堂青瓦素墙,檐下的一角悬挂着几串风干的药囊,另一侧挂着冰纹绛珠果,果皮透出霜色脉络,风过时果实轻撞发出珠玉的坠击声。
司命堂的西侧千步药田随山势铺展,藤架上攀满金丝疗骨藤,藤须扎进竹架便绽开铜钱大的荧光花,田埂上散落着石臼药碾,碾槽残留的草药碎末正吸引着蝶群低旋。
燕微明领着三人进入堂内,正面是一整面墙的百子柜,药材的气味漫过书案,案头摊着一本针谱,镇纸是半截雷击木雕的穴位人偶。左侧为檀木书架,摆放着各式卷轴和医术藏书。
穿过正堂步入内间,北壁是一整块镂空的花雕窗棱,透过窗棱可以看见司命堂后断风崖渗下的山泉在林底汇成的半汪湖水,水面漂着羽状的枕梦蕨,蕨叶间有翠鸟穿行,此刻窗棱正映着悬月湖的波光,将满室染成流动的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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