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的汗水浸透了我廉价T恤的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脱的肮脏薄膜。我蜷缩在这堆散发着霉烂纸箱和垃圾酸腐气味的巷子深处，目光却死死钉在巷口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空地上。
龙傲天。
光是咀嚼这个名字，胃里就翻涌起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酸水。那张被全校女生奉若神明的脸，此刻在汗水和狰狞的扭曲下，显出一种滑稽的狼狈。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据说能抵市中心一套房的限量版运动装，昂贵的球鞋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笨拙地拖拽着，每一次闪避那丑陋怪物的扑击，都显得格外沉重。汗水顺着他精心打理过的鬓角往下淌，在昂贵的衣领上洇开深色的污迹。他喘得像个破风箱，粗重的气息隔着十几米远都清晰可闻。
“嗬…嗬…该死的…虫子！”他嘶吼着，声音里全是暴躁和力不从心。那怪物，一只长得像巨大变异蟑螂的东西，外壳油亮，几条细长的节肢舞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声，又一次猛地撞向他。龙傲天狼狈地就地一滚，昂贵的运动裤膝盖处瞬间擦破一大片。
他手腕上那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手环——我认得它，全校没人不认得——那该死的召唤器，正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的微光。
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巷子里的霉味、垃圾味、还有我自己身上那股子洗不掉的穷酸汗味，混合着龙傲天那边传来的尘土和怪兽的腥气，一股脑地冲进鼻腔。胃里的酸水翻腾得更厉害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是龙傲天？凭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铠甲勇士？凭什么林薇——那个曾对我笑靥如花的女孩，现在只会红着脸，用我从未见过的崇拜眼神追随着龙傲天的背影？凭什么他就能穿着昂贵的衣服，在聚光灯下享受欢呼，而我，天空皆蓝，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蜷缩在这恶臭的角落，一遍遍咀嚼着“废物”、“垃圾”这些他和他那群跟班们轻蔑地丢给我的标签？
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比起龙傲天那带着讥诮的眼神、林薇躲闪的视线、还有周围人毫不掩饰的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吼——！”
怪物的嘶鸣将我的思绪猛地拽回。它似乎被龙傲天踉跄的姿态激怒了，猛地一个加速，扁平的头颅狠狠撞在龙傲天的胸口！
“呃啊！”龙傲天痛呼一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一个废弃的金属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撑了一下，却又无力地滑倒，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咳嗽。
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就是现在！在他最虚弱、最松懈、以为战斗结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铠甲勇士的时候！
身体比思维更快。长久以来在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的、像野狗一样的本能猛地爆发。我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从恶臭的垃圾堆后猛地窜出，脚尖点地，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因为主人脱力而微微垂下的手腕，锁定那个闪烁着微光的召唤器。
三步！
两步！
龙傲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挣扎着，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傲慢的眼睛里，此刻映照出我飞速逼近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填满。
“天……空…？”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极度的震惊，甚至忘了爬起来。
我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一步！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混杂着汗水和尘土的男士香水味。
手臂肌肉贲张，积蓄了所有屈辱、所有不甘、所有被践踏的愤怒的力量，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手中那根不知何时攥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金属水管，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积压了整整十七年的憋闷，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砸向龙傲天毫无防备的后颈！
呼！
风声短促而凄厉。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钝响。
金属水管结结实实地吻上了他脆弱的颈骨。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口，也敲碎了龙傲天眼中最后那点惊恐的光芒。他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嗬”声，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随即，那身昂贵的名牌包裹着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像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脸朝下，一动不动。
世界，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远处那只怪物低沉的、威胁性的嘶嘶声，它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暂时停止了进攻。
成了？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龙傲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战栗感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眩晕的狂喜！龙傲天！不可一世的龙傲天！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我脚边！
我强压下喉咙口涌上的腥甜和胃里的翻腾，没有半分犹豫。蹲下身，一把抓住他那只戴着手环的左手。他的手指还微微抽搐着，皮肤温热。我粗暴地掰开他的手指，用力一扯！
咔哒。
召唤器冰冷的金属质感瞬间传递到我的掌心。它比我想象的要轻，造型流畅而充满科技感，中央镶嵌着一块幽蓝色的晶体，此刻正像沉睡的野兽心脏般，缓慢而微弱地搏动着光芒。一股奇异的力量感仿佛透过掌心传来，冰冷，却又带着灼人的诱惑。
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他凌驾于我之上，夺走我的一切，肆意嘲笑我的资本？
我紧紧攥着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目光扫过地上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侧脸，此刻沾满了污泥，狼狈不堪。一股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就这？”我对着昏迷的龙傲天，也像是对着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而冰冷，“铠甲勇士？”
视线转向那只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怪物。它似乎确认了龙傲天失去了威胁，复眼闪烁着残忍的红光，几条细长的节肢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再次向我逼近。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跑？
不。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而炽热的念头，如同岩浆般在我脑海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凭什么跑？凭什么永远是我躲？凭什么我只能看着？
为什么不能……是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把那冰冷的召唤器烙印进我的灵魂。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召唤的咒语或者动作——那东西，在我无数次躲在暗处偷看龙傲天“表演”时，早就刻在了骨头里！
我猛地抬起握着召唤器的右手，将它正对前方，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决绝，狠狠按下了召唤器中央那颗最大、最显眼的幽蓝色晶石按钮！
“铠甲——合体！！！”
声音嘶吼而出，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和积压了十七年的全部愤怒与渴望，撕裂了小巷死寂的空气！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莫能御的恐怖力量瞬间从召唤器内部爆发！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变成了一颗炽烈燃烧的蓝色太阳！刺目欲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我的视线，仿佛连灵魂都被这强光穿透、点燃！巨大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嗡鸣声首接灌入脑海深处，震得我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
不是龙傲天召唤时那种张扬的金色。是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蓝！它如同液态的宇宙星河，又像是狂暴的深海漩涡，瞬间将我完全包裹！
没有温和的覆盖，只有狂暴的入侵！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无数细微机械咬合声的奇异物质，如同活物般顺着我的手臂疯狂蔓延！瞬间覆盖手肘、肩膀、胸膛、腰腹、双腿……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幽蓝的、流淌着能量纹路的铠甲强行包裹、锁死！巨大的力量感和沉重感猛地压了下来，像是背负了一座山岳，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
“呃啊！”一声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力量太霸道了，与龙傲天召唤时那种行云流水的轻灵感截然不同，充满了原始、蛮横、甚至带着毁灭性的气息！仿佛这铠甲本身也在抗拒我这个“窃贼”，试图用它的重量将我碾碎！
痛！
骨骼仿佛被强行拉伸重组，肌肉在冰冷铠甲的禁锢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烧红的铁丝。视野被头盔内侧幽蓝的数据流和战术界面疯狂刷屏，无数陌生的符号和线条高速闪烁，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
但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剧痛和眩晕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身体在沉重铠甲的压迫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可内心深处，那团被压抑了太久的火焰，却在这剧痛和强大力量的洗礼下，轰然炸开！
力量！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
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包裹着滚烫的血液！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脉动！感觉到那怪物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能量波动！甚至感觉到……远处教学楼里，那些曾对我投来鄙夷目光的人，此刻可能正透过窗户惊愕地看着这片蓝光！
身体还在颤抖，铠甲沉重如山。但我的腰，却在剧痛和狂喜的撕扯下，一点点、无比艰难地，挺首了！
目光穿透幽蓝的面甲视窗，锁定前方那只因突然出现的强大能量而陷入短暂混乱、焦躁地原地打转的怪物。它那对猩红的复眼，倒映出我此刻的形象——一尊幽蓝的、沉默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钢铁巨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冰冷而暴戾，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呵……”一声低沉的笑，从我幽蓝面甲覆盖下的喉咙里滚出。这笑声开始很轻，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仿佛破旧风箱的摩擦。但很快，它就失去了控制，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在狭小肮脏的小巷里疯狂膨胀、回荡！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放，盖过了怪物的嘶鸣，盖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校园铃声，甚至盖过了我自己疯狂的心跳！笑声中，是积压了十七年的屈辱被瞬间碾碎的淋漓快意！是弱小的猎物反身扑向猎人时的狰狞！是对脚下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偶像彻底崩塌的嘲讽！更是对未来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血腥而暴戾的野望！
幽蓝的能量在我紧握的拳甲上无声汇聚、压缩，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缓缓抬起那只流淌着毁灭蓝光的拳头，对准了前方那只终于按捺不住、嘶吼着猛扑过来的丑陋怪物。
龙傲天？
不。
我咧开嘴，头盔内部，一个狰狞而快意的笑容无声地绽放。
“现在，”我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面甲传出，带着电流的嗡鸣和一种非人的冷酷，“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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