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毒手化作飞灰的那个夜晚，似乎将栖梧城所有的阴霾都一并带走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鬼医谷外那条原本僻静的山路，竟比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还要喧闹。
“阿月，你快看！”
谢琅玕站在谷口新建的哨塔上。
兴奋得满脸通红，指着山下那条蜿蜒而上的长龙。
“西海通商会的王掌柜、江南霹雳堂的堂主、还有北地最大的马贩子……天呐！全天下的财神爷和活阎王，都快把咱们的门槛给踩烂了！”
苏蝉月没有看他，她正坐在一块青石上。
用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那些银针的针尖，在晨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她吹了吹一根最细的针尖，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淡淡开口：“财神爷？活阎王？”
“我看到的，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和几只混进来的豺狼。”
谢琅玕的兴奋，被她这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着苏蝉月那张清冷绝美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
比山下那些所谓的“活阎王”加起来，还要可怕一百倍。
鬼医谷，议事大厅。
这里本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如今被谢家耗费巨资，改造成了一座森然的大殿。
正上方的牌匾，没有写“悬壶济世”，而是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血字——“阎王殿”。
苏蝉月就坐在那张由百年阴沉木打造的谷主宝座上。
扶手是两条盘旋的毒蛇，蛇口大张，猩红的蛇信子是用最名贵的血玉雕成。
她的左手边，仇饮焚抱刀而立，像一尊不会融化的冰雕，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
“阿月谷主，”
一个穿着锦衣，身材的胖子，正挤出一脸谄媚的笑。
“鄙人乃‘西海通’商会驻北地总管，王富贵。我们商会富甲一方，愿与贵谷合作，贵谷所有的药材、毒物，我们都以市价高三成的价格收购，如何？”
他说着，拍了拍手，两个下人立刻抬上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箱盖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金光耀眼。
苏蝉月眼皮都没抬一下，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扶手上那条血玉蛇信。
“西海通，生意做得很大。”
她轻声说，“手，也伸得很长。我听说，你们和京城的禁军统领高司幕，关系匪浅？”
王富贵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额头渗出冷汗，怎么也想不通。
这种只有商会最高层才知道的秘密，眼前这个偏居一隅的少女是如何得知的！
“谷……谷主说笑了，我们只是……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
“是么？”
苏蝉月终于抬起眼，那双眸子漆黑如渊，看得王富贵心头发毛。
“我对你的黄金没兴趣。”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我对高司幕的人头，很感兴趣。你替我取来，我便将鬼医谷三成的生意，交给你。”
轰！
王富贵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自己头顶，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取禁军统领的人头？
这个女人是疯子吗？！
“滚。”
苏蝉月只说了一个字。
那冰冷的音节，像一把刀子，扎进王富贵的骨髓里。
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连那箱黄金都顾不上了，屁滚尿流地连滚带爬跑出了大殿。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剩下那些等着拜见的江湖人士和富商，一个个噤若寒蝉，看向苏蝉月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鬼医谷做的，根本不是救死扶伤的买卖。
这里交易的，是命！
“谷主！”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铁拳门”的服饰，一进殿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求谷主救我孩儿！他被仇家下了‘七虫七花膏’，浑身溃烂，眼看就要不行了！只要谷主能出手，我‘铁拳门’上下三百一十二口，愿为谷主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这汉子，正是铁拳门门主，赵铁山。
苏蝉月从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一份卷宗，淡淡瞥了一眼。
“铁拳门，盘踞于栖梧城通往京城的要道‘黑风口’。门下弟子，多是亡命之徒。”
她每说一句，赵铁山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儿子的命，值三百一十二条亡命之徒的命吗？”
苏蝉机合上卷宗，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不值！”
赵铁山咬着牙，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但若再加上黑风口每年二十万两的‘过路银’，再加上我铁拳门绘制了三代的，通往京城所有暗道的地图呢？”
“哦？”
苏蝉月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江湖门派的效忠。
她要的，是能为她复仇所用的，最锋利的刀，和最隐秘的眼线！
“不够。”
苏蝉月伸出两根手指。
“从今天起，黑风口的所有收益，我要八成。你铁拳门的情报网，必须无条件向我开放。还有，你门下最精锐的三十名弟子，我要他们的绝对控制权。”
她看着面色剧变的赵铁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才是换你儿子一条命的价钱。你，还是不换？”
这己经不是交易，而是赤裸裸的吞并！
赵铁山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着宝座上那个神情淡漠的少女，仿佛在看一尊俯瞰众生的神魔。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我……换！”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两个字，而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很好。”
苏蝉月对谢琅玕使了个眼色。
“带他去取药，顺便，把契约签了。”
“是！”
谢琅玕强压着心头的震撼，将赵铁山扶了出去。
他现在终于明白苏蝉月要做什么了。
她不是在建立一个医谷，她是在用财力、毒术和人心，编织一张足以覆盖整个靖王朝的大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就是京城，那个血腥的权力旋涡！
一上午的时间，苏蝉月或威逼，或利诱，或恩威并施。
将来访的七八个江湖势力，尽数变成了鬼医谷的附庸。
他们带来的金银财宝，堆满了整整三个仓库。
而他们献上的忠诚和势力，则化作一张张契约，成了苏蝉月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黄昏时分，喧嚣终于散去。
苏蝉月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谷中药田里迎风摇曳的毒草，神色晦暗不明。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仇饮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你把他们都变成了你的刀，不怕被反噬吗？”
“反噬？”
苏蝉月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冰冷与嘲讽。
“只有人才会反噬。而一群被攥住性命的狗，只会为了一根骨头，咬死他们从前的主人。”
她回过头，正要说些什么，谷口的方向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来人是谢琅玕，他一向挂着商人式的和煦笑容。
此刻却荡然无存，脸上满是惊惶和凝重。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细小的竹筒，穿过药田时甚至踩断了几株珍贵的断肠草，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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